第一次告白

顾衍桐从南站上了地铁，乘坐4号线后转2号线，可能是从南站出发的缘故，地铁里都是拿着行李的人，大包小包的编织袋行李箱本就拥挤，顾衍桐站在遍地行李当中，抓着扶手，像一个随波逐流的旅人。

这会儿已经过了夜里十点，妈妈打来电话，地铁运行跟报站声音太大，顾衍桐没敢接。妈妈继续打来电话，顾衍桐担心妈妈找不到她会给室友打电话，就先出了站，上到地面，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给妈妈拨了回去。

但妈妈还是一下听出了顾衍桐在外面，问她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顾衍桐答社团有活动，跟很多人在一起，已经在往学校走了。

妈妈还是很不放心，问了不少问题，顾衍桐一一答过才挂了电话。

顾衍桐重新进了地铁，之后在东四十条下了地铁，导航说还有一公里到目的地。

东四十条附近的街道很有老北京的味道，让顾衍桐想起小时候跟着父母来北京，住在故宫附近老胡同里小旅馆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她是个扎两个辫子、被父母牵着手的小女孩，如今十几年过去，她独自一人走在北京街头，走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再没有人来牵她的手，告诉她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所以，她失控了。她偏离了那一条被父母期待着、也被很多很多人期待着的轨道。

这不是奔赴，是逃亡。只因内心不够强大，只能用肉.体的移动来强迫心脏的迁移。

顾衍桐走得很慢，到永利国际楼下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是夜里十一点三十六分。

但街边人不少，街道上车辆还十分拥堵。

顾衍桐看到那些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或依偎或高声喧闹，更加感到自己跟所处世界的格格不入。

然而她身体里却没来由充斥了一种放逐后的勇气。

她掏出手机，再次调出任时也的电话号码。

接近零点的城市越发喧闹起来，顾衍桐就这样举着手机，大脑处在缺氧跟宕机的死机循环里，身子僵直地站在一棵大树下，拇指悬在那个电话号码上。

不知过了多久，顾衍桐看见一行人从大厦走出来，任时也走在最前边，身边跟着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女生一直看着任时也说话，任时也始终看路或看手机，偶尔跟身后的男生讲话，浑身上下散发的还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十足冷漠。

熊丽珍靠在另一个女生肩膀上，看上去像是醉了。

顾衍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让大树的树干完全遮住自己，然后她看见任时也熟门熟路地把每个人安排好，最后，男生落了单，却从兜里掏出一个纸盒子还有打火机，动作熟练地点好一颗烟。

这是顾衍桐第一次见到任时也抽烟。

而按照次数，这也不过是顾衍桐第六次见到任时也。第六次而已。

任时也单肩挎着包，就站在人行道中央，面对着小马路。好像手机来了消息，男生把烟叼进嘴里，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眉毛扬起，垂着眸子，捧着手机开始回消息。

任时也的长相大多时候具备欺骗性，并不显成熟，像个阳光开朗的傻小子，似乎很好接近。可顾衍桐两年以来的经历告诉她，这其实是一个极其擅长自我保护的男生。

于是此刻，顾衍桐觉得她好像用某种卑劣的手段偷窥到了男生并不愿外露的那一面。

树后的女生心跳如擂鼓，急于结束这种窥视。终于，按下了那个手机号码。

男生很快看见来电，按下了接听。

顾衍桐背过身去，没勇气看男生的表情。听筒里迅速传来男生有几分醉意还有几分疑惑的嗓音：“喂，迈迈？”

“任时也，我喜欢你。”

情绪和思绪的纠结僵滞已经耗尽了顾衍桐的体力。她说这话的声音很轻。

但她还是说了。一颗雨滴砸在岩石上，粉身碎骨，这是雨滴的命运。

“哈？”

听到这声吃惊，顾衍桐想到高一清明节，她第一次听到男生跟她电话告白。是一个她根本没注意过的男生。那个她刚醒不久的早晨，女生握着翻盖诺基亚，也发出了同样不可思议的声音。连尾音都是同样的调子。

所以，没人比她更知道，这是吃惊、却不在意的声音。

顾衍桐当下立刻明了，给自己也给对方台阶，后边的剧情已无需她参演。

就在这时，顾衍桐听见手机里传出一阵嘟嘟的杂音，她放下电话，看见是妈妈的电话进来。

她挂断了跟任时也的电话，转而接起了妈妈的，埋头迅速往前奔跑，离开了那一片街区。

“妈……”

原本妈妈还在问她身边为什么这么吵，听见她这声哽咽后，也噤了声。

数秒后，妈妈安慰道：“没事的桐桐，你现在在宿舍吗？如果不在赶紧回学校。”

顾衍桐不说话，只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