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肠挂肚
把王加根送进车厢,目送奔驰的列车一路向北,消失在视野之外,方红梅的双眼噙满了泪水,五脏六腑如同突然之间被掏空了一样。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此时此刻,真有一番生离死别的滋味!
为了不让候车室里的同学看出破绽,方红梅在出站口站立了一会儿,掏出手绢把眼泪擦干,直到情绪完全平静下来,才强作笑颜地走进候车室。
南下的慢车很快就来了。
进站上车后,同学们在车厢里谈笑风生,丝毫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离愁别恨。只有恋爱中的方红梅是个例外。她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听着车轮在铁轨上的铿锵轰鸣声,手里捧着全班同学的合影。凝神注目,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张亲爱的脸。
本来,她是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到孝天城,然后转长途汽车回方湾公社,但列车到达中途的肖港火车站时,她就下车了,决定从肖港走路回家。一只装满杂物的木箱,一捆铺盖行李,一根锄把长短的木棍挑着,方红梅开始了十五里路的步行。
走在路上,她满脑子想的还是王加根。
列车现在应该已经进入河南省,明天凌晨才能到北京站。这趟火车该不会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吧?加根下车后,那么大一提包东西,他拿得动吗?我为什么同意他去河北?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既然答应了他去河北进行那么重要的谈判,我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加根能够说服他妈妈吗?
方红梅挑着行李,一路行走,一路胡思乱想。
到了瀤河岸边,她不得不停下来,等着漂浮在河面上的小木船。她必须坐小木船过河,然后再步行七八里路,才能到达方湾公社。
这段行程,整整花了两个半小时。回到菜园子村的家里时,她肩膀磨破了皮,渗出的血染红了衬衣。晚上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她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多钟才醒。
加根现在应该下了火车。他是去北京农业大学找他姐?还是直接转长途汽车去河北迁西?这么早,他一个人在北京的街道上行走,会不会遇上坏人?菩萨保佑他一路平安!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方红梅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直到天明。
白天,她无心听奶奶和父母的絮叨,无心参与弟妹们的斗嘴和打闹,更不愿意去街上买菜或者下地干活,一个人在房间里安静地呆着。看小说,翻杂志,或者和衣躺在床上,放纵着她的思念,推测心上人此刻到了哪儿、正在干什么。她真想给加根写封信,倾诉自己的相思之苦,询问一下他眼下的情况,但又不知加根究竟是在北京,还是在河北,不知道信该往哪儿邮寄。
唉,还是等加根来信之后再说吧!
此后的日子,她就天天盼望着王加根的来信。
在她因为得不到王加根的消息而煎熬的时候,家里其他人关注的焦点都在她妹腊梅和大弟敬文身上。
他们两个马上就要参加中考——这当然是全家的头等大事!
中考前夕,方父已经没有心思上班了。他向方湾卫生院院长请了假,在家里悉心侍候两个即将参加中考的考生。
正式考试那天,早餐过后,眼见腊梅和敬文走出家门,方父双手在围裙上揩着,不停地嘱咐:“要沉着,莫慌!”
目送孩子们远去的背影,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眶里旋转着泪水。他一会儿进厨房,一会儿到堂屋,一会儿进卧室。时而站着,时而坐下,六神无主,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到了上午放学的钟点儿,他老早就在大门口翘首了望。
看到腊梅和敬文的身影,方父又赶快拿起身边的扫把,在已经很干净的地面上扫着,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眼睛的余光,却在孩子们的脸上顾盼,观察他们的表情。
如果孩子们主动汇报考试情况,说的是好消息,他就故意浇冷水:“你容易别人也容易,水涨船高,不能骄傲,再接再厉,把下一门考好。”
要是孩子们说的是坏消息,他又不失时机地给孩子们打气:“没关系,没关系!这科不行有下科,农业损失副业补。快点吃饭,吃完饭后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以最佳状态迎接下一门考试。”
全部科目考完之后,两个考生喜形于色,自我感觉良好,预估的分数都超过了往年中专和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
前段日子阴云密布的家里云开雾散,大家再也没有那种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不过,方父还是比较谨慎,嘱咐孩子们不要盲目乐观,在外人面前不要张狂,毕竟中考的卷子还没有改,分数没有出来。就算自己感觉良好,也不一定就百分之百能考上。
他还说了句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至理名言:“你易他易,易中失分;你难他难,难中取胜。”
这一天,方父从方湾卫生院下班回来,显得特别激动,并且把方母和大女儿红梅叫到堂屋里,神秘兮兮地告诉她们,下午方湾中学周东明老师到卫生院看病,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