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
兄弟姐妹五人中,白大货算是最幸运的。只有他一直跟着母亲,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成人。
大货他妈带着他离家出走后,先是在汉口给别人当奶妈子,后来又嫁给了一个在武汉做生意的孝天人。那男人姓万,满脸麻子,据说是小时候出天花留下的。万麻子做生意赚了一些钱,可后来生意不好做了,就带着他们娘儿俩一起回老家,定居在陡岗公社万安村。
他们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后,白大货与万麻子之间又矛盾不断,关系逐渐恶化,最终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大货他妈伤心至极。
这个曾经抛夫弃子、罪孽深重的女人,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当然不会重蹈覆辙,重演过去的悲剧。她只好劝大货回白沙铺,去继承她前夫留下的遗产,领白家的门户。
万安村距白沙铺不远,也在瀤河岸边。沿河堤步行,只有两三个小时的路程。白大货找到他父亲留下的破墙烂屋时,意外地遇到了多年没见的姐姐、三弟和外甥女。
亲人相见,自是百感交集,不约而同地哽咽落泪。
素珍和三货在王李村时一直随姑父姓王,大货随母亲改嫁后也不得不随继父姓万,现在回白沙铺了,他们又把姓氏改了过来,随他们死去的生父姓白。白素珍甚至让加枝也改为白姓,不再姓王了。
一度惨遭“灭门”的白家开始复兴,紧锁了多年的“鬼屋”重现生机。白三货把那间有窗户的正房让给大哥,自己则住进了后面没有窗户的小房间。
在正源他爸汤队长的帮助下,他们一家人的户口也顺利地迁移到了白沙铺。姐弟三人同进同出,一起在生产队里出工。加枝有时跟着妈妈,有时跟着两个舅舅,在田间地头玩儿。
每天收工之后,三货去自留地里扯菜,素珍回家洗米煮饭,大货就逗小外甥女。一家四口人在一口锅里搅稀稠。日子似乎有了回暖的迹象,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大货脑瓜子活泛,人比较聪明,也舍得吃苦做事,但有一个不良嗜好,就是喜欢抹牌赌钱。这毛病是他初中毕业之后养成的。因为没有考上高中,在家里闲得无聊,他就和村里几个同样无事可干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打扑克,抹长牌,推牌九,天天以此为乐,慢慢就嗜赌成性了。回白沙铺后,他很快就结交了一些牌场“战友”,几乎每天都要玩到深更半夜。
为这事,白素珍不只一次地提醒和唠叨,但大货丝毫也听不进去。一个喜欢玩,一个喜欢说,姐弟之间就难免磨牙拌嘴,磕磕碰碰。到年终结算时,两人终于因为领余粮款的事情吵了起来。
他们家有三个劳动力出工干活,年终结算是余粮户,能够领到余粮款。可是,当白素珍去找生产队会计领钱时,会计却说余粮款已经让大货领走了。她找大货要那钱,大货声称用那钱还了赌债。姐弟俩为此大吵了一架,自此之后好几个月互不理睬,如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路人。
第二年秋天,因为正源他爸的举荐,白大货到白沙铺小学当上了民办教师。身份发生变化后,白大货就有点儿瞧不起只上过小学的姐姐,尤其难以忍受她无休无止的说教。和牌友们一起打牌时,他经常把姐姐与《白蛇传》中的千年蛇妖白素贞混为一谈,嘲弄白素珍就是一个妖精。
紧接着,白大货恋爱了。女朋友是白沙公社印刷厂的工人,叫沙桂英。沙桂英是白沙铺街上人,她父亲已经离世,唯一的姐姐出嫁后,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白大货与沙桂英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很快就爱得死去活来,如胶似漆。没出半年,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结婚的基本条件是房子。可那幢四面透风、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鬼屋”,哪儿腾得出地方做洞房?在这样了房子里结婚像个什么样子?将来有了小孩又怎么办?
沙桂英不高兴了。
她开始激将白大货:“要不,你倒插门到我家,当上门女婿算了。”
白大货当然不愿意。
回过头想想,他又觉得憋屈:姐姐和三货早年过继给了王李村的姑妈,他们实际上是王家的后人。姐姐是出了嫁的姑娘,三货是过了继的儿子,凭什么回白沙铺抢占房产?我是白家长子,祖宗留下的财产理应由我来继承。
白大货心里不痛快,又不好明说,便用行动暗示。有事没事,他就提起毛笔练大字,在家里的桌椅板凳、扁担箩筐、木桶脚盆和其他各种能够写字的东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宣誓“主权”。
白素珍看在眼里,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念在姐弟情分上,为了家庭的和睦,她忍气吞声,没有与大货一般见识。
有一天,素珍去拿家里唯一的木脚盆,准备给加枝洗澡,看到脚盆底上赫然写着八个字:只准男用,不得女使!
血直冲她的头顶。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一脚揣开大货的房门,指着大货的额头破口大骂。
白大货也不再顾忌什么了,跳起来回敬:“搞烦了,老子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