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东风刮起来了!
烈焰随之张牙舞爪,无妄崖顷刻间燎成了一片火海炼狱……
“多罗,再快些!”
阮京玉贴着白虎的脊背,在焦木噼啪声中飞驰,松柏枝叶成了火团簌簌落下。
前方便是战场。
长袍蒙过头顶,只听得流矢刺破长空,刀枪相接铿锵如雷鸣,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响彻天穹……
多罗飞身冲出了松柏林,四足稳稳落在瞭阵的高地悬崖。
阮京玉翻身下来,掀开兜帽,打眼一望,无妄崖顶小兵的尸体横七竖八,扎黄巾,披犀甲,竟是西夏兵!
而梁国的镇守将军不见踪影。
“檀照……”
阮京玉怔忪地逡视着遍地尸骸,将血肉模糊的镇守兵一个个翻过来辨认。
“檀照!檀照!”
“圆圆——”
回应声弱,被崖边的风吹散了。
檀照从下坡打马急奔过来,赶到崖边,将人一把拽起。
“你怎么在这儿?”他扑了扑阮京玉满身的狼狈,可自己也没多整洁,铠甲浴血,头盔丢了,高束的头发凌乱。
阮京玉在外袍上蹭蹭手,血污发黑粘稠,有股厚重的腥气,和松柏香糅杂成了诡异的味道,令人晕眩作呕。
她强忍着,正色看向檀照,“败局已定,勿要恋战!往西南撤兵,过了际会桥……”
檀照没让她说完,肃然地皱起眉,“除非圣上诏令,否则便是杀到最后一人,镇守军也决不能退。”
“等诏令已经来不及了!”
后方瞭阵高崖遭袭,前方将士因此乱了阵法,旌旗长枪栽进泥泞血泊,敌军踏碎尸骸,正赶狗入穷巷似得将镇守军往山顶狭路上逼!
阮京玉吼道:“圣上口谕,速速撤出渭洲!”
檀照岿然不动,失了渭州,黔中腹地便会陷入危若累卵的困境。圣上怎会如此决断!
他鹰似的眼凌厉的眯睎起来,焦热的风浪中,神色陡然变了。
“哪位圣上?”
什么?阮京玉一愣神,刀剑已经铮声出鞘,短匕寒刃直取她的咽喉而来。
瞬间,战场的喧嚣退去,周遭成了空寂的废墟,她青梅竹马的挚交竟目眦狰狞,仿佛面对枪戟相向的仇敌。
刀锋掠过,氅袍的系带断了。
东风扬起它,飘下无妄崖,暴露出的锦衣暗纹织就玄鸟,正是西夏图腾。
檀照猛地攥住阮京玉的衣襟,“你这几日原在西夏军营啊,劝我撤兵,是宁桢的嘱意吧!”
他苦笑,“你为他殚精竭虑,火烧无妄崖,可想过我的处境!”
“是我来迟了……”熊熊烈火几乎要把人蒸干,阮京玉喘不过气,“撤军吧……渭州,宁桢……势在必得,别做无谓的牺牲。”
“想得渭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檀照倾身,嫉恨地咬牙切齿,“要么,你替他杀了我,要么,你就看着!宁桢胆敢露面,我必取他性命!”
“檀照,你别……别动他!”阮京玉在窒息中艰难吐息。
怒火炙烤肺腑,血液沸腾澎湃,叫人双眸几乎沁血,发了狂般恶声恶气,争锋不让。
……
“你这是叛国!”
叱吼天雷似得劈下来,阮京玉一个寒噤,热血忽然就凉了,低头看,檀照手中的短匕竟插在她腹中。
她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拔出匕首,沾了满手的鲜血竟也是凉的。
怪异得很,恐怕是个荒诞的噩梦。
阿照怎会对她如此疾言厉色,更别说动刀子。
热浪将万物扭曲地模糊了,阮京玉不停擦拭伤口汩汩的鲜血,茫然无措时仿佛受了重击,终于脚下一空……
她向深渊坠去。
谷风尖啸,嘶声不止。
·
两年后。
八月十五中秋月夜。
梁国畿京城外的大良山苍莽萧瑟,位于半山腰的良山宝寺,被一阵“铛铛铛”的叩门钹声打破了寂静。
直夜的小比丘尼守着角门,正犯瞌睡,一下清醒过来。急忙拔了门闩,打开道缝,探出半张十一二岁稚气的脸。
来的是个年轻人,一身松散宽袍,肩头沾惹了几片竹叶。
夜风将雀梅青的广袖拢起,露出一根白骨质的手杖。
暗影里,小比丘尼这才辨清是谁,忙把人请进来,像模像样的施礼。
“阮施主。”
阮京玉应了声,手里一提油纸包的糕饼点心递过去,“放去斋堂吧,明天跟师父们一起吃。”
小比丘尼规矩地捧住点心去了,脚步轻快雀跃,仍是孩子心性。
阮京玉替她把门闩插好,往方丈院走。
这两年她在良山宝寺养伤,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