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死

第二章赐死

这三样东西象征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身为从六品贵人的林平乐为何敢这般对她，司礼监为何忽然前来，应重山为什么不让她离开，这都忽然就有了答案。

钟苓竹顿顿地望着它们。

应重山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走到小太监面前，拿过圣旨施施然展开：“钟婕妤上前领旨。”

望着金灿灿的圣旨，钟苓竹一时思绪迟钝，身体率先做出反应，从椅子上起身缓缓跪下。

门外投入的阳光，应重山被修长高大的身形挡去大半，纤细的钟苓竹完全笼在他的影子之下。他背光而立，五官完全融在阴影中，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婉仪钟氏命格不祥，有阻后宫安和康顺。念其安守本分德行无亏，特赐毒酒一杯白绫三尺，以昭天恩，钦此。”

应重山声音低吟清朗，沉稳中带着几丝隐波，荡在空旷的寝殿内无踪无迹，唯剩威严浩荡。

死期突如其来，钟苓竹却十分平静，双眸无光地望着地面，神色平平。她心中虽有几分意外，但更多的是麻木，还有几分被赐死激起的美好期待。

钟苓竹缓缓眨眼，眼中渐渐泛起幸福向往的神色，枯井般死寂的双眼终于有了些许神采，带着几分轻盈笑意自言自语道：“好啊，甚好。”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钟苓竹俯身叩首，对着圣旨盈盈一拜，宽袖铺于地面，犹如一只再也无法翩飞的蝴蝶：“臣妾领旨。”

应重山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少女高举双手等候圣旨，他没有将圣旨递给她，而后转头道：“东西放下，统统出去。”

应重山积威甚深，轻飘飘一句话，太监们便利落地将放下东西，低头退了出去。

房门一关，光影纵横，只剩二人。

钟苓竹不解抬头，只见他的面容隐入阴影中，眼中的阴鸷淡去，倒显出了原生五官的温润清雅。

“娘娘就这般想死？”应重山平静无波的语调中，似有几分颤抖，“都不多问几句吗？”

钟苓竹手臂微酸，缓缓放下后，点头道：“本宫确有一事，不知提督可否如实相告？”

应重山似早有准备，浅浅吸了一口气，字字说得格外清晰，道：“奴知无不言。”

“巧画……本宫的陪嫁宫女巧画，当真没了？”话毕钟苓竹紧紧攥着袖子，纤细的指节都微微泛白，巧画是她最后的牵挂。钟苓竹想知道实情，却又恐惧。

应重山眼眸一顿，握着圣旨双手青筋微微鼓起。

钟苓竹见他不语，死寂麻木的双眸，泛着几分恳切道：“巧画陪伴本宫多年，也算是本宫离开前最后的牵挂，恳请大人相告。”

应重山垂首默默注视着她，颌角渐渐绷紧又骤然一松，终沉沉道：“是。”

直到应重山开口前，钟苓竹心中都含着几丝侥幸，是最后支撑着她的一丝寄望。此时她眼中光芒尽退，柔美的眼中漆黑一片，大腿缓缓卸力，最后彻底瘫跪于地。

钟苓竹眼中先是枯寂的哀意，而后渐渐腾起几分超脱的欣喜，眼角嘴角都带着真切的笑意。她本就生得极美，此时眉眼俱笑，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巧画虽死了，但她自己也即将上路。巧画刚去不久，她应该还能追得上，二人继续作伴相依。这样她便和家人相聚，而不必独自留在世间。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应重山，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错愕。

“本宫有一事想请提督帮忙。”钟苓竹开口时不抱任何期待，毕竟她如今将死，没有什么能作为交换的，但死前最后一个夙愿，不论能不能被实现，她都想说出来。

“可。”

钟苓竹不禁愣了一下，应重山答得太快了，都不问问她所求为何，就立即接上了。

然她如今对旁事已无兴趣和好奇，怔愣一瞬便回过了神，启唇道：“请提督好好安葬巧画。”

巧画已死，林平乐方才所说的也大致是真的。她说巧画在御花园明心湖里待了很久……钟苓竹重重地闭上眼，都不敢细想她之后的话。

“好，奴答应娘娘。”应重山点头。

“多谢提督。”钟苓竹十分郑重地对应重山深深一揖。如此，她终于了无牵挂了，将视线投向了桌上的白绫和毒酒。

几乎没有多少思考事件，她便决定要选毒酒。听说悬梁上吊而死，多面色青紫口吐长舌，她不想死得那般难看，还是毒酒好。

钟苓竹决定好要如何上路，却始终没等到圣旨递到自己手上。

应重山声音微紧，一双深若古潭的双眸，定定地擒着钟苓竹，问：“娘娘不为自己求？”

“本宫别无所求。”钟苓竹面色平静淡淡道，她身为宫妃殁了自会被好好安葬，至于其他她不在意。

倏忽，象征皇权的圣旨被甩在地上，两边的轴柄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