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认
“累吗?坐下来歇会。”大约是见她在书房站了太久,慕钊替她拉了张椅子。
他一提,陆唯真真感觉到累了,便没有拒绝慕钊,道了谢就在他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她落座,慕钊立刻蹲下锁了椅子的滑轮锁。他事事周到,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你不用那么小心,医生都说了,我这是小伤。”陆唯真说。
慕钊没说话,只拖过另一张椅子挨着她坐下。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聊,可是正因为如此,越发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闷不吭声地坐了一会,陆唯真终于看出来了,识趣地主动提起他不敢提的话题:“你跟我说找不到我爸妈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了吧。”
慕钊沉默,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惜。
陆唯真浅笑了一下:“你不用这么谨慎。你走了没多久我爸妈就去世了。过了这么久我早都走出来了,不至于提都不能提。”
慕钊表情微变,陆唯真生怕他再安慰自己,连忙抢先扯开了话题,反客为主地问他:“好啦,别总说我,你呢?什么时候从回国的?”
慕钊:“十月中旬。”
陆唯真一算时间,顿时睁大了眼睛:“那岂不是你刚回来没多久就接到我电话了?”难怪当时慕钊冲进医院的时候满脸怒容,对她也一直没个好脸色。不过二十多天前的事,现在回忆起来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看了眼闷声点头慕钊,真心实意地说:“还好你回来得及时。不然我失忆那段时间一个电话都打不通要哭了。”说着便拍了拍他肩膀,哥俩好的拍法。
慕钊偏头看了眼她。
陆唯真浑然不觉,又杵了杵他胳膊,继续扯开话题:“你现在做什么呢?”
慕钊:“人工智能。”
陆唯真笑了:“风口行业啊。现在什么都要能扯到人工智能,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半个同行了。”
慕钊其实很想跟她聊一聊过去的六年她是怎么过来的。但是陆唯真现在主动掌握了谈话的节奏,跟他聊起了工作,他现在虽然没心情聊这些,但也不忍去提及她的伤心事。他知道陆唯真的爸妈对她有多娇宠。于她而言,父母双双离世这种打击,别说过去六年,就是过去六十年也依然是无法磨灭的伤痛。
陆唯真强行跟他聊了会工作,没说几句就发现聊不下去了。她问一大串,慕钊也就回几个字。她又不是真的要跟他请教学问,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高深的问题。
她叹了口气,认真地跟慕钊说:“你别老这么看着我,好像我遭了多大罪一样。其实过了最初的坎以后,这几年我过得挺平静的。学校老师帮我办了助学贷款,还给我找了勤工俭学的岗位,吃住都在学校也不费什么钱,而且我还拿了三年奖学金呢。说真的,我家里出事之前我都没想过世界上有那么多穷人。你现在觉得我过得不好,可是申请助学贷款的同学里我真不算惨的。起码我只用管自己,好多同学还得出去打工给弟弟妹妹们赚生活费。”
说到这,陆唯真略停了停,瞄了慕钊一眼,然后就笑了起来:“喂,你别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嘛,搞得我好像受了多少罪。我真的特别明智,家里出事以后我回学校就跟打了转专业的申请,现在出来工作起薪也不算低,我助学贷款早都还清了。而且老师给我找的房子是学校老教授的,人家需要一个看家的人,就象征性的收了我一点房租。比起很多同学我过得算是轻松了。”
陆唯真讲这些话的时候特别平静随意,慕钊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可是她越是不当回事,他心里就越是难受。高中的时候,陆唯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包,他一度觉得她天生是只能长在温室里的花朵,这辈子都得有人哄着供着。他根本无法想象她离开温室独自面对风雨的样子。可现在看来,他错得离谱。她不但能独自面对风雨,而且还活得很好。
“你比我以为的坚强很多。”他打量着她,像是要重新认识她。
“那是。”陆唯真有点骄傲地扬起下巴朝慕钊笑了笑。
她没有说的是,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变坚强的,她只是运气好,在最无助的时候有人把她从生死线上拽了回来。
那天夜里,她没打通慕钊的电话,身上又冷又痛,绝望中只想随父母离去。恍恍惚惚就走到了跨江大桥上。后半夜,桥上过往的车辆已经很少了,行人更是一个也没有。她走到了大桥中央,毫无阻碍地爬上了栏杆,她不会游泳,只要当时纵身一跃投入江中,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陆唯真了。
可是有心寻死和直面死亡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没有上桥之前,她一心只想去另一个世界跟疼爱她的父母团聚。然而真正到了桥上,翻越了栏杆,再低头俯视下方的江水时,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惧感一下子攫住了她。
江风很大,吹得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很快就失去的知觉,夜里漆黑的江水在她下方二三十米的地方奔腾而过,像通往异界的深渊,跳下去就万劫不复。
陆唯真动摇了,求生的本能让她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