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福祥不语,便是默认。
罗少知眉心一抽,垂下头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哑声问:“过往……都是这样吗?”
福祥不忍见她伤心,劝慰道:“这是侯爷自己的意思,癔症发作时便是三五个成年男子也拉不住他。要是不关着他,再让侯爷闯去文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得这样了……”
被眼睫遮着的眼眶已然通红,罗少知嗓音更哑:“他以前闯过文府?”
福祥点点头,犹豫着该不该将几年前的事翻出来再说一遍,有关公主府和文府的旧事,文承没打算瞒着罗少知,可其他的……
想了片刻,福祥还是开口了:“昔年,小姐还在京城时,是否常听说侯爷身子骨不太好?”
“……是。”
岂止是听说,她常去公主府那段日子里,文承不是咳嗽抱恙就是卧病在榻,能出院吹风的日子都少之又少。
四月天里,春暖花开,南湖边上公子小姐门赏湖踏春、风流自在,罗少知也想缠着文承陪她出去逛逛,好不容易声色并诱地把人说服了,文承却得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厚衣大氅,前前后后十来位下人围着,怕他受风着凉。
罗少知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折腾得没了游玩的心思,气呼呼地把风筝放了,躲到公主府后苑的青树上生闷气,任文承怎么劝她,半天不愿搭理人。
从前的事,分明遥远,却又好似就在眼前。罗少知记起昔日在公主府里无拘无束的快活日子,笑了笑,好歹没让眼泪掉下来。
福祥知道她在为物是人非而伤怀,没立刻接话,等罗少知情绪稍好了点儿,道:“其实侯爷身子骨不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侯爷少时易受梦魇侵扰,太医说,明珠公主病重疯癫,而侯爷年纪太小易受惊吓,母子俩不宜久伴,因此侯爷自小便由嬷嬷带大,不常待在公主身边。”
这些罗少知都知道,再听福祥说起,心疼却没比之前减少,“他受的这些苦,没有一样是自己选的。母亲殒命在外人手下,而父亲只是旁观,就连他自己的性命都沦落到任人拿捏玩弄……文承若不疯,焉能活到现在?”
福祥眼睛一酸:“小姐知道这些就好,旁人再怎么说侯爷不好,可侯爷对您却是真心实意。您去岭南的第二年开春,有消息从南边传过来,说罗长史和罗夫人不好了,侯爷便亲自去到宫里向皇上求情,在宣政殿外跪了一天……”
罗少知心中抽痛,半边身子仿佛随着福祥的话去了,找不到自我。
隔了一会儿,她才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然后呢?”
然后,不用福祥开口,罗少知已经猜到了。
皇上没有答应,否则她的爹娘就不会命陨在南地,三年亡魂未得归。
福祥跪在地上,低声道:“皇上说,罪臣死有余辜,侯爷神志不清,为罪臣辩护,当罚禁半年,不得出府。”
……好一个罪臣死有余辜。
罗少知无声捏紧袖角。
福祥:“但后来,刑部尚书陆行肃大人为侯爷说情,皇上消气,只罚了侯爷半个月禁足。”
这都是阙安七年的事,如今是阙安十年夏,三年过去,皇上还是皇上,臣子还是臣子,却已有什么东西悄然变了。
罗少知静下心,紧攥地手指一点点松开,坐在灯下,安静地问:“你说文承闯过文府,就是在这时候吗?”
福祥点了点头,沉声道:“七年春天,罗长史和夫人逝世的消息传来京中,侯爷癔症发作,正在内苑静修养病时,文宣明公子派人往公主府里递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福祥轻声道:“一件血衣。”
罗少知皱眉:“谁的血衣?”
福祥欲出又止。
罗少知明白了:“我的?”
七年春雪,天寒地凝。文承癔症发作尚在病中,文府伺候二公子的几个小厮送来一个箱子。
因头一年那带毒的糕点的缘故,公主府里内外万分谨慎,哪怕是皇上派人送来的东西一概都要经过秦叔和福祥掌眼,但那箱子里没别的物件,只有一件带血破碎的衣裳,秦叔和福祥二人摸不准文二公子的用意,最终只得把血衣端到了文承面前。
“当晚,侯爷闯入文府,险些割断二公子的喉管,”隔了几年提起这件事福祥还有些心慌,“后来我和秦叔才知道,那血衣原来是小姐您穿过的衣裳,侯爷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事本该闹到皇上那儿去,但贵妃娘娘说二公子咎由自取,小姐在岭南过得好好的,二公子幌出一件血衣分明是在用邪谶咒害您,就罚了二公子和文尚书,而没追究侯爷。”
“……”
罗少知憧憧地望着烛灯里摇晃的火焰。
岭南天涯海角,师兄寄来的信里常提起贵妃和小殿下,贵妃安好、小殿下周岁……那漫长的三年里,罗少知已经习惯、接受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贵妃和昭儿两位亲人的事实。
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