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半遮妆(一)
风清月皎,簟纹如水。
昨夜还觥筹交错的刘府,此刻却死一般沉寂。
刘文良身为洋州别驾,本就处处受制于刺史,如今刺史之子骑刘府的马坠亡,虽是意外,事情却可大可小,一旦处理不当,便会招来灾祸。
李姝低垂着头跪在长案前,默默等待主人们发落。
明明已是夏日,心间那股可怕的寒意却一直萦绕着,迟迟未能消散。
良久,耳边传来声轻叹:“起身罢。”
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下来,她却只装作不敢置信的模样,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青年男子。
男人道:“今日之事,纯属意外,刘府既无错,又岂能再将你送去赵府?否则,倒真以为是我刘家欠了他赵家的。”
见李姝依旧一脸惊惧,他接着道:“先前若非赵五郎开口,我亦是不愿将你赠予他的。现下他既身死,你便安心待在府里。”
李姝终于面露喜色,却还是小心看向最上首的中年男人。
那才是一家之主,他若不点头,其他人的话便未必作数。
“也罢。”刘文良摆摆手,“三郎所言在理,若一味低眉顺眼,倒真让他赵家以为我刘家好欺负。”
李姝正要磕头谢恩,门口却忽然响起道声音:“禀别驾,门外有位道人求见。”
刘文良满脸不耐烦:“让他滚,本官没心思招待客人。”
小奴犹豫道:“他说……他说赵家郎君是被人害死的,刘府若想躲过此劫,就必须靠他。”
李姝倏地攥紧衣摆,在刘家父子的惊愕声中,身子渐渐发软。
竟还是被人发现了?
明明她做得极巧妙,赵家和刘家也都默认了是意外,为何还会出岔子?
生平第一次逼不得已杀人只为自保,结果到最后,自己这条命还是保不住么?
等李姝回过神,那小奴已将所谓的道人引入院中了。
身形高大,白须华发,衣袂飘飘,仙风道骨,举手投足间倒真有种世外高人的出尘之气。
刘文良一改之前的厌烦之态,远远迎上去行礼,将人请进西厅,刘家三兄弟也随之而入。
李姝本就不是伺候茶饮的,无法跟进去,好在院中树木众多,光线昏暗,她只需不动声色地挪到廊下,就能将里面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赵郎君明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坠马身亡,仙长为何说他是被人所害?”
“贫道既敢下此论断,自是有让人信服的说法,不过当下最要紧之事却不在此。赵家还在寻那发狂的马,听说马已奔入深山,除非下的药足以致死,否则恐难寻到,至少目前几日,他们不会明目张胆来讨公道。”
“那仙长此番……”
“贫道说你刘府有大劫,不光是指赵家。刘别驾若不信,大可将贫道撵出府门,届时,灭顶之灾降临……”
没拿证据,也没说推论,反而都是些危言耸听之语,像极了那些四处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李姝悄悄听着,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她给马下药是事实,但那马野性难驯也是事实,且赵五郎狂妄自大,曾不止一次由马背摔伤,这次与之前相比并无太多不同,别说如今很难找到那匹马,即便寻回了,又真能验出其中问题么?
古人多迷信,或许这道人只是靠此来骗钱罢了。
故作高深地说了一大堆,直到用完茶点,那道人才被引入西厢暂住。
李姝偷偷跟上去,隐身于池塘边的树丛中,静静看着对面。
她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可事已至此,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好在没过多久,那间厢房便有了动静。
先是房门被拉开,探出个脑袋,随即鬼鬼祟祟出了门。
依旧是那身仙风道骨的白袍,可行走间已无先前那种超凡绝俗的淡然,反而步履如飞,动作矫捷,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一看就是习过武的,甚至完全不像年过古稀之人,而他所向之处,正是刘家主人们居住的北院。
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还是打家劫舍的江洋大盗?
李姝心里只能得到这两种答案,却又隐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
忐忑不安地睡了一夜,李姝早早就起床干活。
冲洗溷厕,喂马刷马,浇花锄草。
院里院外忙碌了好一阵,也没听谁说起昨夜有东西被盗,倒是刘文良发了阵火,责备下人胡乱动他书房。
莫非昨夜那贼进的是书房?
可刘文良也没说丢了东西,更没怀疑过那假道人。
李姝远远地朝西厢看去,只见房门紧闭,那道人尚未起床,刘家人还特意吩咐不许打扰。
巳时刚到,外院突然嘈杂声起,男男女女的尖叫、怒骂、哭泣与求饶乱作一团。
李姝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