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牢房的空气稀薄且沉重,如同一只扎紧的麻袋,将他结结实实罩住,叫人手脚不得施展,脑子也昏沉。
迷糊间,他想起幼年时躺在母亲怀中,那垂落脸颊的衣角——明艳的,动人的,他心之所向的……却不过镜里观花,一场空罢了。
“哎!别睡!真会给你魔老爷添麻烦,”牢头端来一盆水,把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然后居高临下地吩咐,“小杂种,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没用又杂种的半妖,除了我们魔界还有谁收留你们?养你们十几年是为了让你们好好尽孝。”
牢头尽显狐假虎威的丑态,洋洋洒洒说教了好一通,其中不乏拉出半妖族的列祖列宗鞭挞的兴致。
这半妖少年本是双目紧闭,竭力避免体力流失,直到那张该死的嘴吐出“半妖表子”四字,才猛地暴起,以卧地之姿,猝然伸指,赶在牢头发作之前,从指尖运出“妖力”。
这“妖力”聚成一根看不见的银针,刺进了牢头右眼。
啪——
靴底碾上他的手。
“小杂种!什么东西!”
他不呼痛,也不求饶,两眼冷冰冰地看过来。
这可把牢头气得够呛,脚下登时使出了十二分的力。
堪堪须臾功夫,半妖少年左手指骨皆断,鲜血淋漓。
他痛得汗如雨下,汗珠一颗接一颗往眼底钻,却睁大双眼,如凌迟犯人一般,始终瞪紧牢头。
牢头渐感无趣,遂朝半妖头顶淬了一口,收脚准备离开。
然而,牢头刚回身欲走,一股力量自他眼角爆开,不等他恐惧,下一瞬,一个活生生的魔炸作一摊肉泥。
正当时,那半妖也精疲力尽,昏死在牢房里。
春意盎然,祈鲤左手挽裙,右手执剑,飞身入花海,剑柄离手的瞬间,银剑飞出三里开外,击裂出逃山贼的后脑。
祈鲤抬手欲收剑,那剑便有如人识一般,如何去就如何回。
“好功夫!好功夫!女侠真乃豪杰也!”见贼人死透了,富商忙连声赞叹,一改之前哭天抹泪的衰样,弓腰作揖,满面红光起来。
“之前说好的两百银两,事成后再付一百两,女侠可拿好。”他从内衬掏出银票,抖开,塞给她,“若是往后有钱财方面的需求,女侠尽管来找——”
话音未落,前一秒还是救命恩人的女侠后一秒化身索命阎王——祈鲤举剑挥向富商脖颈。
白光闪过,祈鲤踩着逐渐虚化头颅,手中银剑血斑点点。
只见她扭头瞥向远处山贼的“尸首”,高声呵斥:“小小魔贼,胆敢骗你姑奶奶!”
原来,那富商被砍了头后,即可化身臭虫,以迅雷之势钻进了山贼体内。
哪有什么山贼富商,不过是魔贼排的一场戏罢了,为的就是请君入瓮,好翁中捉鳖。
想来这帮魔贼全是井底之蛙,没听过她祈鲤“天下第一剑”的威名,竟然妄想捉她——她可不属王八,还最擅灭邪。
戏破了,祈鲤也不再留力,催动仙力附上剑刃,形成剑气,一举劈裂了这魔宅。
至此,小姑娘松开一直紧拥在怀的裙摆。
裙摆展落的刹那,鸟语花香一并褪去,定睛一看,哪有什么春山村落,不过是一座落败府邸,处处蛛丝尘网,阴森得很。
躺在地上山贼也从面目狰狞的大汉变为皎如玉树的少年郎。
“诶呀,居然是个凡人。”
本以为山贼是魔随便抓来充壮丁的小妖,被她击破幻形后吓也该吓出原型。
未料是个凡人。
自古仙魔势不两立,争斗多年,如今仙界夺得天下,承诺永远庇佑凡界。
受保护的便是凡界的凡人,这群人既无魔力也无仙力,胜在取之不尽,同路边茂而贱的花草无二般。
但却不能随手解决,谁叫她是仙女呢?
祈鲤思考片刻,运剑从其腹部将人扛起,双手双脚顺势耷拉剑的两侧,更像死尸了。
于是,天空出现一道奇景,黄衣仙子带着“凡人少年”一同飞入仙界。
潭仲春再度清醒时,发现自己飞在空中,飞行力量则来源于腹下横着的一把利剑。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谁在挟持他?
少年没有打草惊蛇,转而垂下眼帘,继续佯装昏迷。
“你长得真好看呀,我还没见过跟你一样好看的同门呢,往前的年岁算是白活了。”
耳边蓦地炸开一道甜嗔的女声,先前他分明不曾感知到周身存在活物,当下却被一阵人气包围。
人……或者说,仙?
他赫然睁眼,两丸黑眼仁既如淬了冰,又如烧了火,里头翻涌着惊人的恨。
祈鲤原是挨着他,细细瞧他的脸,这会儿被突如其来的瞪眼吓了一跳,生气了:“你干嘛!野小子真不懂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