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男子站出来:“周弃念家长,孩子闹着玩而已,也都道歉了,没必要不依不饶吧?你带周弃念去医院做个检查,再拿收据给我,我给你们报销了。”
“草!我差你那俩逼钱儿啊?”任双太阳穴噔噔乱跳,牙都咬出嘎吱声了:“照这意思,你们家孩子闹着玩,咱家孩子白挨打呗?”
“倒也不是这意思。”男子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不然你想怎么办,总不能叫你家孩子打回来吧?”
赵柘不经意地给任双递眼神,随即朝男子招手:“你来,过来。”
“干吗呀?”男子莫名其妙。
他刚抬起腿,任双就一个箭步冲上去:“干你!”
他单手薅起男子脖领子,抡圆另一条胳膊重重捶在他脸上,男子本能地痛苦皱眉,然而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打懵了,目光瞬间涣散得无法聚焦,口角的血也伴随任双不饶人的拳头开闸似的淌出来。
人群骚动不安,家长们都怕极了,完全不敢说话,躲到一边惊诧地看着。
任双格外壮硕,两膀一晃千钧之力是夸张,但百十来斤有过之无不及,这回打起来没完,只顾自己畅快,不管他人死活。
最后赵柘和姚昀都去拦,陈郁和李侗也跟着劝,唯有关曼说他们该打,因为刚仔细检查过周弃念的伤口,根本不是玩闹伤,尤其脖子上的勒痕乃致命的程度。
任双被拖走,又把拉他的人甩开,但已经停手了。
男人鼓着血脸躺在地上,肿胀的身体异常扭曲,青紫的皮肤已和破烂的西装融为一体,他孩子吓得不轻,一直在撕心裂肺地哭。
任双吭哧吭哧地喘气,立目扫视一圈,冲周围人放言:“回去管好你们孩子,少欠教育,什么话该不该说都嘱咐明白!再敢来欺负我儿子,我就给你们丫脑袋拍碎,看到最后谁他娘是孤儿!”
“小子,带你爸上医院做检查。”赵柘摸出一张卡片递给男孩:“事后把金额和银行账号发到这号码,给你们双倍报销。”
回来时大家争相开出条件安抚周弃念,仅有任双悲悯地窝在角落,周弃念笑嘻嘻地去哄他,他也不听。
大家更了解任双脾气,都让周弃念先别劝了,我趁机说可以带他去云洲逛逛,孩子既高兴又放不下任双,他犹豫好久,貌似藏着一肚子话,最后还是选择跟我走了。
今夜鹂悦楼客人不多,许是因为尚未到繁忙时段,我们择好位置喝茶,此处布置得雅致,后方有一望无际的竹林。
每当刮风,竹林总会发出或疾或缓的簌簌声,与焚香味道搭配融洽,令人感到与世无争。
周弃念兴奋不已,一直在跟我讲话,我同样有话对他说,又觉得不好破坏他这一刻的激动和喜悦,直到他谈及任双,面孔现出悲凉神情,我才分明地叫他:“乌绥。”
周弃念冷不丁地打寒噤,却没有作声,心底打鼓也奋力憋着,权当耳旁风了。
我初次见周弃念便晓得他只有十余年命数,之所以听到他在学校的事会疑惑,即是因为今日应该是他的死期,可学校再见时发觉当初乃白淄的障眼法,连我也被蒙蔽了,此人命不该绝,最终是该病逝的。
“乌妹妹。”我又唤他。
周弃念无话可说,手足无措地一再饮茶掩饰局促,仿佛喝出忙碌来,且不停回避我的眼睛,敏锐地躲闪着,目光在茶杯和茶壶之间腾挪,暗自斗争一番后终于开口。
“阁主提出以人儡伴我,我没答应,她说人儡已经在做,若我非要在你身边,仅容我三十年命数,我答应了。”周弃念流露出脆弱,双手在粗糙的桌面上反复磨蹭,无非想为自己分心不去落泪,嘴上继续说:“其实我不执着男女之情,只想常见你,留下属于我们的回忆,但我不想忘却前尘事。”
周弃念缄默片刻,也停住抚摸桌面的动作,赶上有风吹过,竹林竭力作响,他石像般定在座位上,香燃尽的灰烬余味衬托得他愈发酸涩苍凉。
“阁主起初不同意,看我坚持又退步为十余年命数。”他惘然地盯着窗外,尚未消肿的眼眸又胀起来:“我三岁记起的事不多,大约六七岁才全记得起来,但我知道命不久矣,这是投胎前定好的,今天他们在五楼打我,闹得急了,应该要给我从窗户推下去。”
风止歇了,竹林恢复静谧,周弃念却不再岿然不动。
他先是尽力仰起头,又拿搓得泛红的手掌盖住双眼,做出揉眼样子,好像他不想哭,却被迫使地流泪。
白淄的用意我大抵清楚八分,但无法告诉他,他正在一步步践行白淄的计划,而此节点便是让他被温情催逼着领会到何为“尽人事听天命”。
哪怕是一众鬼神都说他今天必死,遇到危险该跑还是要跑,这便是尽人事;能否逃出生天全凭命数,此乃听天命,何况白淄根本就是想用这件事点醒他,没真想要他死在今日。
倘若他执著于白淄的话,认为反正要死而不去争斗,命不该绝也是死不了的,照样会让他产生疑惑进行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