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摆,散发出阵阵清香,我伴着月光朝琴音走去,首先看到树边的一盏暗灯,即刻发现抚琴之人是楚尽。
我惊讶又欣喜,不清楚他为何没有回天宫,并且我认识他这么久,未曾知道他弹得一手好琴。
我坐到他身边:“还以为你回天宫了。”
楚尽笑答:“我向来没回去过。”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我面对楚尽很拘谨,也没多留意他的去向;待关系亲近了,他提过要留在十二阁陪我过节,但我怕给他父母造成不好的印象,所以回绝了。此后每逢佳节,也没在十二阁见到他。
我试探地问:“怎么不曾见过你?”
“我都在这儿,你来的时候少。”他止住琴,坦然地望向我:“每次见到,你一般只坐在草坪上看看月亮,偶尔哭一哭,我便不叫你了。”
我知道他是在照顾我的脸面,以及尊严。
这些年我在团圆节来清玉的时候确实不多,但每次到这儿,岂止是轻描淡写的哭一哭?有几次喝多,还在清玉边哭边吐,最后连怎么回房的都记不清了。
我稍有无奈:“多亏你这次引我过来,否则我依旧不晓得你在这儿,指不定又做出何等荒唐事。”
“或许外人看来荒唐,我也做过许多别人认为很荒唐的事,但我不觉得。”楚尽的手再次搭上琴,又转头问我:“有没有想听的?”
我说都好,琴音便响起来,这一瞬间我忽然恍惚,居然感觉这首曲子我听过,在记忆永不可磨灭的深处,好像纵使我把一切都忘却,听到它也会觉得熟悉。
我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再搅碎铺平去寻找关于它的蛛丝马迹,它分明不是悲伤的旋律,却好像在如泣如诉地埋怨我将它忘记,在一声声诉说着相逢不相识的委屈。
我渐渐失去神识,所有感受全随琴音去了,此刻睁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清玉,而是远方气派的宫殿,轻薄的雾霭都缭绕在身畔。
我无法自控,神思伴随琴音往前跑,又费力遥望,在朦胧之中急迫地奔向宫殿后方的庭园。
“铃铃——”
我被铃声惊起,就要吓得跳起来,楚尽立刻张开臂膊,伸手将我抱住。
我头皮发麻,清醒后才发觉白淄的纸船浮在空中。
它由酝玑太极纸折成,下方坠有一枚以红线拴着的银铃,是白淄传递消息和命令的常用方式。
白淄的法器不止这一件,但它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因为它可以穿梭三界去到任何地方。
作为武器,它有绝佳的防御,无论对方以金木水火土哪种方式进攻,它都有相应的克制属性来保障自身不被破坏,且通过泄耗的方式以柔克刚。
我初次见它光觉得普通,后来才知道它随白淄干过不少大事,其中一项令我震惊不已——移山。
据十二阁典籍记载,云洲乃至三界都少有修尸道者,因其等级森严,条件又苛刻,加上法门凌厉,所以诸多修炼者在身体生命走到尽头时都会选择摒弃这副躯壳,不愿冒险走这条路,故修尸道普遍不受重视,甚至被诟病为“贪嗔痴”重才无法舍弃死身的邪恶之徒,乃“三毒”之代表,从而遭到歧视。
骂人最凶的几句词无非是“断子绝孙”和“不得好死”,可在抵制修尸道的那些年间流传最盛最狠的话即是——你活完就修死人道!
它仿佛比一切的诅咒都更恶毒,不仅要经受修炼的摧残,又要面对万人唾骂,也要承担走火入魔的风险,倘若最终扛不住天劫相当于所有付出全白费,累世所积攒的修为和程度皆化为灰烬,还得被人拍手叫好——大快人心!
当“棺材瓤子”和“阴阳人”等称号一股脑儿冠在修尸道头上,连十二阁成立之初亦受偏见影响,虽然第一阁场地广阔,但建造得很粗拙,所以白淄在接手十二阁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重筑第一阁。
她闭门仨月,钻研出极坚固的风水局,堪称环环相扣,非神仙联手不可破,之后就在卷轴上翻找山脉,又派遣教习出去探山。
白淄对此非常认真,是以挑剔多有,致使这段过程很坎坷,历经很长时间才得到合适的,而后便使全体教习前去运山,又怕不慎伤脉。
她原本想发太极纸去请一位高人相助,却在看到太极纸的刹那灵光乍现,遂把它派过去了。
各位长老掘起整座山脉时太极纸驾到,它见风就长,最后稳稳地把山托了回来,为第一阁立下汗马功劳,再通过白淄的排布,风水局就此构成。
这之前第一阁罕有弟子出人头地,十之一二走火入魔了,剩下的有半途修得灰飞烟灭的,还有被夺舍的,极少数弟子结业去到阴界也不受重视,此后变得不同了,十之八九都能在阴界谋上一官半职,入歧途者少之又少。
我读这段的时候,特别敬佩白淄和太极纸,即便是很久远的事,还是觉得像再生父母似的。
彼时她移山之际,我还不知在何处做甚,更想不到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