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次便是我再次忽略,他再次操劳了。
他盖严药罐,在包扎好后嘱咐许久才离开。
我怔怔注视他,在他开门的刹那看到黑暗的前路,还有映衬在他背上的光明,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身影,突然发现不对,因为楚尽走的方向不是他房间。
我自劝别多想,却实在坐立难安,我怕楚尽为我惹祸上身,譬如去找凌茜麻烦,于是迅速换上干净衣袍追出去了。
跟踪楚尽极不容易,他道行高深,耳朵特别灵,能够通过呼吸声辨识生灵位置,相较之下脚步声便不值一提了。
我掐诀敛住气息,只敢远远随着,最终见他进入白淄的屋子,更不明白是要做甚。
我蹑手蹑脚过去,趋身蹲在门外往内瞄,开首就看见白淄朝着楚尽行礼,不禁觉得好笑,都想冲进去摇着她的肩膀问——阁主你怎地了,你受甚刺激了,为何要这样?
“天雷之事尚未平息,你嫌舆论还不够多吗?”白淄苦口婆心地叹:“得饶人处且饶人。”
楚尽背对着我,只能听到生硬的语气,带着股陌生的狠劲儿:“舆论多如何,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
“她的路须要她来走,没人替得了,就算是你也不行。你知道却做不到,由此成为你要过的关。这对她来说是考验,对你又何尝不是?”白淄深吸一口气,放轻话音又劝:“凡事有因果,勉强不得,你得讲道理......”
楚尽决绝打断:“我不勉强因果,对于这件事我也不想讲道理。”
白淄低头无语,目光转到楚尽袖口之际忽然笑了,我循着去看,原是我蹭的眼泪和鼻涕。
她淡然地为他斟茶:“我认为你是在埋怨自己,还在气头上。十二阁弟子众多,有磕绊在所难免,何故将此事不留余地的做绝?”
楚尽抬手搪开茶杯:“凌茜伤烟雀为真,难不成是我冤她。”
我紧张得要命,如同一把利剑悬在眼球上,巧时十二阁钟响又将我吓出一身冷汗,凉风刁钻地灌入袍子惹得肩膀更痛,可目前只顾暗自祈求楚尽别皮痒,这态度若换来一顿鞭子,我心也得疼死了。
“隋清长老已经罚她了。”白淄非但不恼,反而平和地笑了笑:“再说烟雀没光受委屈,她也毁了凌茜的琵琶。烟雀绝对比一把琵琶金贵,但修炼者的法器我们都晓得,说成半条命也不为过。她的琵琶再用不得也算失去半条命,姑且饶她这一回好吗?”
楚尽一改适才的强横,谈笑自若地回:“她折十把琵琶也痛不到她身上,烟雀又岂容她说伤就伤,十二阁内阁主做主,若不允诺,我想十二阁外凌家替她来偿也是一样,早听闻凌家大公子好赌,我便派人做局,看凌家家业到底有多丰厚,几时会被他败得精光。”
我自认即将冲进去了,楚尽油盐不进委实太危险,我得表态这桩事已翻篇了,我不计较,估计楚尽也不会再计较了。
白淄端着茶在楚尽身边进退两难:“你也知道凌家老爷子的身子骨儿,让他跟着生气上火,这不成心要他命吗?本来小辈就不省心,你别再给老爷子添堵了。”
楚尽侧头看她,闻言一笑,摇晃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眼底闪烁,而目光没有一点波澜,静谧得骇人,仿佛伏藏着恶鬼罗刹:“不急,让老爷子多活些年就是,这边接近和博取凌大公子信任也需要时间,事成之际老爷子在世与否也叫不准了。”
白淄惆怅地来回踱步,最终恳切地向他保证:“我晓得你见不得烟雀受委屈,这回算作给我面子,我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势必为楚尽上神的爱人讨回公道。”
我本起身要敲门,听到这儿一阵慌神,双腿登时软掉,又怕再捅篓子,故赶紧回房了。
我回来之后面对浓稠的黑天坐了好一会儿,头脑还是一片空白,细思过往也从未见过楚尽有如此令人忌惮的一面,倘若他这么和我说话,怕会骇得我好几宿都睡不踏实。
再则我根本不知道楚尽是上神,以往看他的风度和身手,我曾大胆地揣测他是上仙,结果是我坐井观天。
既然如此他来十二阁做甚,当在九重天上逍遥才对,何必到这儿讨苦吃?
还有白淄,表面一视同仁,罚楚尽向来不留情面,背后的相处之道竟如此颠倒!十二阁上下只有二阁教习和九阁教习是上神位阶,不晓得背后有无这待遇。
我越琢磨越困苦,只好强迫自身不再想了,因跟踪偷听见不得光,我没脸去问楚尽,也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感念我已经死了,否则将眼泪和鼻涕大肆蹭在上神的衣袍上,指不定要折寿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