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伏特

闵玧其这才有了实感，他抬起头，隔着氤氲蒸腾的热气，对上了尹宝蓝淡漠沉静的眼睛。

他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低垂的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像是才意识到什么，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她，“裙子，言熙选的吗？”

虽然是深沉的宝蓝色，但领口款式是可爱的娃娃领，系上蝴蝶结后，剪了刘海的尹宝蓝像极了橱窗里精致漂亮的瓷娃娃。

“嗯，欧尼说感觉上面写了我的名字，无论如何也要买给我。”尹宝蓝平时也是一身黑色的打扮，头发随便扎起，跟着闵玧其金南俊一起熬大夜的时候更是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这还是校服以外闵玧其第一次见到尹宝蓝穿裙子。

他今天心情其实很糟糕，带着豆腐来接出狱的朋友却听见对方一句‘你不想试试看吗？’

那一瞬间他如坠冰窖，怒火几乎烧尽了所有的理智，那是他在大邱时的朋友啊，那一瞬间的脸却像是扭曲的怪物。

或许早就拼凑不回了，对方的模样，他曾经的朋友，早就在堕落中破碎，成为了泥泞的一部分。

他多么难以置信，多么深切的痛恨，多么浓重的悲哀，闵玧其咽下喉间的酸涩，眼睛里那层透明的水光，在白气的缭绕下，差点让尹宝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怎么在这里？”闵玧其背靠在冰凉的墙檐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问道。

尹宝蓝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坐错车了。”

“哈？”闵玧其以为尹宝蓝是和他开玩笑，但他发现，她好像说的是真的。

“这里离首尔坐车要三个小时，真的假的？你，尹宝蓝，坐错车？”闵玧其又确认了一次，坐错车什么的听上去太离谱了，尤其是这件事在尹宝蓝身上发生。

他好烦啊，尹宝蓝脸颊微鼓，以往淡漠的眼神里潜藏着一丝谴责和埋怨，她背过身去，好一会儿闵玧其才听见她闷闷的一声，“嗯。”

他搓了搓冰冷的脸，站起身，尹宝蓝趁机将关东煮塞到他手里，热乎乎的食物下肚，他苍白的脸色看上去要好了，“走吧，我带你回去。”

他以为她是迷路到的这儿，要带她回首尔，他刻意放大了这份心情，这能让他暂时不去思考其他事情。

但买了车票上车后，闵玧其还是控制不住地低沉下来，他抱着胳膊坐在靠窗的位置，尹宝蓝将雨伞放好后，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大巴车发动的时候，一个脑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尹宝蓝感觉到肩膀上浸湿的温热，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 “发生什么了？”这是尹宝蓝第一次主动问起闵玧其身上发生了什么，上次发现他受伤也只是把他送去了医院，对那个时候的尹宝蓝来说，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我曾经亲近的朋友，在今天彻底死去了。”闵玧其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喑哑，“不对，也许他早就死去了。”

“那你有为他唱安魂曲吗？”尹宝蓝垂下眼帘，“没有的话，要不要写首歌祭奠一下？”

闵玧其似乎是在笑，不过也可能在哭，尹宝蓝感觉到他颤抖的身体，她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不错的主意呢。”他的声音更低哑了，叹息一声。

“对了，我今天有不错的灵感，可以分享给你。”尹宝蓝哼起了她刚才在车上写的verse，虽然还很粗糙，但闵玧其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着了。

“对了，你原本是要去哪儿？”下车后，闵玧其才想起他忘记问她要去哪儿了。

尹宝蓝睫毛颤了颤，“我去看尹洛橙，”她抬眼对上闵玧其的眼睛，也许是太突然了，闵玧其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移开自己的视线，“对，我去看尹洛橙了。”她呼出一口气。

明白她在说什么的闵玧其张了张嘴巴，“你……还好吗？”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被迫活成另一个人，那样的痛苦闵玧其一直不敢想象，出道后他有时会有类似的体悟，但那不是全部。

尹宝蓝笑了，这是闵玧其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上有了释怀的痕迹，“我很好啊，我告诉她，她不再是我的画框了，尹宝蓝的人生也不再会有画框。”

“这样吗？”闵玧其看着尹宝蓝唇边的微笑，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要谢谢你，闵玧其，是你让我有勇气来见她的。”

金言熙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着她，尹宝蓝一直都知道，金言熙从不会提起尹洛橙，也从不会探寻尹宝蓝的过去，因为对金言熙来说，她始终都是尹宝蓝。

但是，也因为金言熙没有越过那道边线，有些事她永远不会发现，尹宝蓝也不会让她发现，而闵玧其，在无知无觉的时候跨过去了，看样子似乎还没有回头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