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
一大早,陇川西北卫所江百户家里传来女人的哭声,引得周围邻居纷纷探头,有知道内情的小声道“前几日院试榜单出了,江百户家大郎没上榜,明年所里又要来抽丁了,江家只有大郎合适。”
“原为这事,可咱们不都这么过来的,谁家不抽丁,也不能哭成这样。”有人道,这一片住的都是西北卫所的家眷,多是军户,家家都被抽丁,有那世代累积抽丁几十人,是以早习以为常,一时到不能理解这江家为何哭。
先头那人又道“但还不单为这些,先头听江大嫂说过,这大郎在书院里颇得先生赏识,有意将家里小娘子许给他,原想着今年考中就下聘,这下也不能成了。”
“唉,那倒是可惜,民户家小娘子都金贵着,哪里看得上我们军户。”这事可惜,但也没办法不是,本朝军户世代沿袭,不许分户,一人落户,世代落籍,虽说朝廷只定了军户女需的嫁军户,并未说民户女不可嫁军户,但纵有民户小娘子愿意通婚,这嫁进来,所生子女均入军户,谁家舍得女儿受着罪。
先□□时期,军户连科举都不能参加,还是太宗时期改了这条例,但纵是如此,读书的多在少数,多数仍是世代抽丁入伍,唯盼着少打仗,家中子弟能活的久些。
江家的小院里,江百户眉头紧锁,坐在门槛上,孟氏趴在江大郎身上哭,江絮正在厨房熬药,江三郎今年才五岁,见爹娘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只跟在姐姐身后,江絮趁着熬药的功夫煎了几块饼,递给江三郎一块,又让他给江百户送些,江百户见小儿送吃食,摸了摸他的头,只让他把东西搁下,并不吃,江絮从厨房看到,叹口气,知道他这是觉得没了指望,心里难受,江怀承载了他半生的希望,现在希望破灭了,平心而论,江絮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她一点都帮不上。
若她是男子,征兵抽丁她倒是能上,让江怀继续考科举,可惜这时代就是她想当花木兰都当不成,兵丁入伍,身体检查那关就过不了。
当年她爬山遇到山难没了命,醒来就成了江家二女儿江絮,江家小女儿江絮跟人打架落了水,发了热,没钱请大夫,路过的货郎给了个土方药丸,吃了许是没挺过去,再醒过来,身体里已经换成了她,巧的是她也叫江絮,至今已在此地生活十余年,她刚穿越时江百户还只是兵丁,去卫所还要自己准备吃喝带去,家里穷的叮当响,前些年江百户也因战功升至百户,有了官位,家里条件比往日好了许多,原日子该越过越美,可军户一事一直困扰着江家人。
江絮炖好药,端到室内,江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脖间一道深红的勒痕,她叹气,论才学江怀是有的,院里夫子亦对他寄予厚望,可人的命有时候真说不好,谁能想到他偏偏就分到了有名的“臭号”,他原就压力大,分到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这九天下来,整个人从一开始的紧张,到最后崩溃,出考场时面若金纸,气虚幽魂,要不是郎中及时救治,命险些保不住。
这些天好不容易好些,前几日榜单下来,先是知道自己落榜就不怎么说话了,昨日又听闻刘夫子的女儿刘娘子要说亲了,一时想不开,趁着人不注意,悬了跟绳子挂上去,要不是三郎来寻他玩发现了,恐这会已经过去了。
“阿娘,药好了,喂阿兄吃一点。”孟氏眼都哭红了,她嘘口气,端过药碗,喂了一口,江怀不张嘴,那药水顺着嘴角流到他的耳朵孔里,孟氏眼泪开闸似的往下掉“儿啊,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江絮背过身去抹泪,她穿过来时才五岁,现如今,已经十五,十年来朝夕相处,哪能没有感情,况江怀对她亦是十分疼爱,平日里好吃好玩的都紧着她,教她读书写字,称得上称职的兄长,她自是盼着他能考中秀才,免了抽丁的苦,这时代的兵丁,除了打仗,还有苦役,日子过的十分艰难,江怀生的文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
“阿娘。。。妹妹。。。”江怀的声音微弱,气若游丝,但屋内没人忽略这个声音,孟氏与江絮抹了把泪,喜道“大郎/阿兄,你醒了!”
屋外江百户也听了声音,急匆匆赶紧来,见江怀果真睁了眼,满是皱纹的脸上亦是放松了许多,他道“醒了好,醒了好。”
江三郎是小孩子,他跑到江怀床前,道“阿兄,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江怀偏头看向幼弟,努力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道“是阿兄不对,吓到三郎了,阿兄给你赔不是。”
江三郎道“阿兄我不怕!”
江怀笑笑,又揉了揉他的发顶道“三郎真勇敢。”
江三郎笑,还想再说什么,孟氏把他拉倒一边,道“你阿兄刚醒,莫吵着你阿兄。”江三郎不乐意,噘着嘴,但又怕真吵到江怀,一时到不在说话,只站在江絮身边,看着江怀。
江怀道“阿娘,我无碍,让你们担心了。”他还坐不起来,只能用眼睛看了看屋内的几人,阎王殿里走一遭,许多事倒是看开了,他道“阿爹,待过几日,我与你去卫所。”
孟氏闻言,大惊“大郎,你不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