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燕谁家
雀直飞入云霄。他总是劝她不要将秋千荡得太高,唯恐她跌落摔伤;她怕他担心,往往很听他的话。原来他不拘着她时,她竟是这般恣意快活的。
他攥紧了手中纸袋,眸中的星光一点一点寂灭了下来。他将纸袋塞入仲明手中,嗓音艰涩凝滞:“你转交给蒹葭吧。”
纸袋上被捏出的褶皱纵横交错,恰如他杂乱不平的心绪。仲明面露不解:“大人回来得这样急,不就是赶着来见姑娘吗?怎的不亲手交给她?”
顾景曈远远地凝望着那抹碧色倩影,专注得好似天下美景皆不入眼,目光中仅容得下她一人:“她难得这样开心,我何必拂了她的兴?”他轻笑一声,似在为她高兴,深潭般的眼眸却黯淡寂灭如一潭死水。他艰难转身,提步离开,脚下仿如重逾千钧,院中的欢声笑语遥遥传来,纠缠在他身后缭绕回荡。
姜阑同他们笑闹了一阵,只觉心情舒畅了许多,从秋千上一跃而下,笑道:“亏得你们这样有心,特地陪我逗趣。”
“姑娘思虑太重。顾大人近日忙碌,您总牵肠挂肚,忧心忡忡,其实何必如此?顾大人身为丞相,忙得抽不开身是常有的事。”佩兰开解道,又睨了沈空青一眼,眸中满是促狭的笑意,“真要说有心,还得是沈老板,偏他知晓怎么逗姑娘开心。”
几人一道回房中去,白露缀在最后,面色并不好看。她见沈空青脚步顿也未顿,径直进了姜阑房间,愈发沉下了脸,指摘道:“沈老板到底是外男,这般随意出入女子闺房,未免太不讲究。”
沈空青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察觉到她对自己不满,当即皱眉回道:“我与姜姑娘相识于江湖,相处向来随性洒脱,不像你们京城中人规矩多,净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他身处千手阁多年,刀下亡魂无数,不笑时便自带一份凛然杀意,如今语气重了些,更显得戾气外露。
顾景曈与姜阑这两位主子都是待下人极温和的,白露哪里被人这样凶过,一时怔了怔,眸中霎时蓄起了泪光。
沈空青素来最烦这类哭哭啼啼的女人,他不过是回了句嘴,白露这般作态,倒显得像是他欺负她似的,愈发惹得他心中无名火起,怒气更盛。他正欲发作,却见姜阑横了他一眼:“沈空青,你再这样没个分寸,我即刻将你撵走。”
这句威胁倒是拿准了沈空青的命门,他立时哑了火。
姜阑此时才注意到蒹葭正低头忙碌,将纸袋中的糕点一一取出摆盘,桃花酥、玉豆糕、枇杷糖,俱是她爱吃的品类。顾景曈每每忙完回府,总会给她带些吃食,她一时怔忡:“景曈来过了?”
蒹葭摇了摇头:“奴婢并未见到大人,这是仲明转交给奴婢的。”
桃花酥金黄酥软,玉豆糕翠绿清雅,枇杷糖暗红剔透,色泽各异,甜香扑鼻。沈空青见姜阑望着糕点一阵出神,心下冷哼,伸手拿了块桃花酥塞进嘴里:“味道也不怎么样,都凉透了。”
白露冷冷道:“这是大人专程为姑娘买的,也没人叫沈老板吃。沈老板倒是不客气,不仅自顾自吃上了,竟还挑剔起口味来。”
“白露,”蒹葭眉心一蹙,低声喝住了她,“不过是些糕点,别这样小家子气,平白让姑娘难做。”
白露本就心下不平,眼见她也不帮着自己,愈发觉得委屈,不由得红了眼圈,眸中的泪光越聚越多,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她不想将自己的狼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掩面逃了出去。
姜阑正欲追出去,蒹葭却拉住了她,温声笑道:“姑娘且安心,我去劝她就好。这妮子惯爱闹小性子,不值得姑娘劳神。”
姜阑点头应允,待蒹葭的脚步声渐远渐隐之后,掀起眼帘瞥了眼沈空青。这位始作俑者心虚得很,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戳着点心碟子推到了她面前,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低声讪讪道:“我也没料到会这样……”
姜阑到底放心不下,起身出了房门,远远地便听见白露的啜泣声。她放轻了脚步靠近,只见白露坐在台阶上,抱着腿低头落泪,肩头簌簌抖动:“姑娘往后是要做顾府夫人的,大人尚且对姑娘礼待有加。那个沈空青身为外男,不仅大摇大摆地擅闯姑娘闺阁,还总是毛手毛脚的,随意与姑娘触碰,丝毫不顾忌男女大防,实在过分……”
她哭着时肩头一耸一耸的,带得背上的衣裳也皱成一片。蒹葭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抚过她后背,将她小袄的褶子一一理顺,柔声劝解:“不是都说了吗,沈老板与姑娘相识于江湖,不注重这些男女之防也是情理之中。姑娘尚且不介意,大人也没计较,你倒纠缠上了。你忘了大人怎么交代我们的了吗?万事以姑娘顺心为上。你这样哭着跑出来,姑娘定要替你担心的。”
白露仰起脸抹了一把眼泪,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却仍旧勉力扯出一个笑来,话中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