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箭（下）

楚绯未见退缩，走上前去，伸手去摸那两把弓箭。

那把木弓还好，那铁弓看去足足有她半个身长，她伸手触摸时，隐约可见袖下细细的手腕，直让人觉得那铁弓会把这手腕压折了。

马昭义直给楚绯打眼色，示意她随便应付应付了事。

楚绯只当视而不见。

“小娘子，服个软儿便算了吧，生的娇滴滴的，舞刀弄枪的，不适合。”围观的亦有多事者取笑起来。

“确实不适合我。”楚绯却沉吟片刻，认同地点点头。

众人皆以为她要退却，却见她四下看了看，忽然走到一个稚龄孩童面前，蹲下来：“你的弹弓借姐姐玩一下好不好？”

那孩童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跟着另外几个小孩一同在围观，手中持着个黄木弹弓，以牛筋作弦，居中一个小小兜子，用来放弹丸。

那孩童见楚绯向自己走过来，微微瑟索了一下，又只见眼前的姐姐生的秀美可爱，笑起来露出一个甜甜的梨涡，便又不太怕了。

这弹弓可是他的心爱之物，也不愿轻易交出来，便将持弹弓的手背着藏于身后，小脸带着点警惕，躲在身旁半大孩子的后面。

楚绯仍笑眯眯，探着脑袋去看他，伸出一只手来，张开五根纤细的指头：“不白借哦，一会儿姐姐赢了，分你五文钱。”

五文钱哎，能买大把的糖渍蜜饯和龙须酥呢！

那孩童年龄虽小，但也知道五文钱对自己是一笔重金，于是动摇了，咬了咬下唇，便将弹弓放在楚绯的手中。

楚绯旁若无人地与那孩童交涉，还夸下赢了比试的海口，众人议论纷纷，段瑶和马昭义更是目瞪口呆，不知她作何想法。

楚绯用孩童玩的弹弓来比试，轻食之意明显，那黑衣帷帽少年却直挺挺抱着刀立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绯四平八稳地走到那摊主和黑衣少年面前，举起这弹弓轻轻晃了晃：“今日我这身衣服实在不便拉弓，我用这个，可好？”

这弹弓无论是弹射力还是韧性都相较弓箭差出许多，有人甘愿用这小孩的玩意儿来比试，十成十都打不中，那摊主岂有不应之理。

倒是那黑衣少年冷冷道：“姑娘确定要用这弹弓来与我比试？”

楚绯低头紧了紧那弹弓的牛筋，又瞄着试了试，状似无意：“自然，你不敢应战吗？”

他顿了顿，那声音好似被气笑了：“荒唐！这世间还没有我不敢应的比试。”

“好，那我就用这弹弓与你比试比试。”楚绯颔首，忽然绽开一个笑容，乌眸弯弯看着他：“对了，你若输了也不要哭鼻子哦。”

那黑衣少年气结，便是看不见他的脸，众人都仿佛感受到了他周身迸发出的寒气，不由自主都离他更远了些。

段瑶见楚绯大话不断，整个人都愣了，木木问马昭义：“马师兄，阿绯姐姐射术很厉害吗……？”

马昭义愁眉拧着，讷讷道：“从未见她射过箭啊……”

却说楚绯行至那巨树下，抬头去看，不时举起那弹弓瞄着试一试，又摇了摇头，再换另个位置，又比划比划。来回更换了四五个位置，横竖就是不开始射飘带。

引得围观众人的脑袋也跟着她的身影一忽儿看向这边，一忽儿看向那边。

天热暑气重，且这巨树上蝉多，鸣叫不断，众人只觉热得焦躁。

“姑娘好了没有……”那摊主本就不信她有什么本事，见她磨磨蹭蹭，便有些不耐烦。

“不慌。”那黑衣少年却伸手阻住他的话头，声音如同从齿间挤出来：“让她慢慢准备。”

楚绯也不理他们，心平气和地找位置，突然一击掌，道了一声“就这了！”

她站定身子，将弹弓举起，只睁右眼，顺着弹弓所指方向瞄着，用中指勾住石子和网兜，向后缓慢拉动，弹弓的牛筋发出滋滋的声音。

拉紧、再拉紧……她的指头忽而松开，那石子便如同带了火花的飞星一般迸了出去。

众人几乎没有看清那石子的飞行路线，只随着楚绯的动作屏息，抬头去看树枝上悬挂的飘带，却见那破了洞的飘带仍在，下面坠着的铃铛一动一动，好似什么都还是原本的样子。

众人只觉被诈骗了，这少女先前做的那般姿态，以为有多厉害，结果这是…直接脱靶了？

那摊主亦是觉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将那玉兰花木簪装入雕花木盒，又数了二十文钱出来，将两个物件一同递给那黑衣少年。

他是生意人，仍不忘回头安抚楚绯：“姑娘家的，力气本就不足，还用个弹弓去比…打不中也是常事，姑娘也莫要气馁。”

黑衣少年挑衅侧头对着楚绯的方向，慢慢伸出修长手指，去接那雕花木盒。

突然一只纤细小手伸出来，搭在那正被交接的雕花木盒上，一时间那小小木盒上有三只手都抓着，皆是暗自用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