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
苍梧派有一无色无味麻药,名为七段香。
只需要内服少许,便会使人的内力尽数丧失,初时无法察觉,但若驱动内力,便会瞬间四肢瘫软,形如废人。
而若是内服过量,则会在驱动内力时,使人形如木僵,无法苏醒。
这麻药除了无色无味,让人难以察觉之外,还有个妙处。
妙就妙在这麻药进入人体后,不出片刻便会融于血液,不露踪迹,便是最厉害的仵作也无法查验出这麻药留下的痕迹。
但这麻药实属苍梧派禁忌,只因苍梧派素来以名门正派自居,调制麻药,还是如此强劲的麻药,总归是有失大门派风范。
因此普通外门弟子接触不到这药物,而内门弟子虽知晓,但也不曾真正见过,就算真正见过的,也被反复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因此这麻药虽厉害,但在江湖上也并无太多名声,因而很多人并不知苍梧派还有这等奇药,是以藏药房中也没有这个药物。
但是楚绯却知道,只因当时她就是被陆长岳下了这个药。
武天诚对她用刑,逼她说出无岐八卷的要诀时,毫不避讳地告诉了她这个麻药的名字和功效。
也是他告诉她,若是冥顽不化,便加量给她服下去,让她形同木僵,能听能看,却不能说,做成人彘,体会生不如死的折磨。
想来,他们那时认为她已是将死之人,必定不会泄露这个秘密了。
楚绯将所有已知的信息串联起来,便怀疑骆掌门必定是发现了苍梧派什么把柄,而后跟武天诚单独在谷邱堂说话时被下了这过量的七段香。
这才有众人皆看着他正常回到居所,还与段琢有交谈,但晚上练功时却突然发作木僵之症,以为他是走火入魔。
一般中过这个药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废了,既往苍梧派使用的次数也寥寥。
没有人知道中了这药是什么感受,而楚绯却知道。
这麻药虽极难查出,但中了以后会有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驱动内功使麻药行至四肢百骸时,胸口肋下会奇痒无比。
是那种让人抓肝挠心的痒,中了这麻药的人,在四肢麻痹之前必定会拼命抓挠,渐渐感觉痒到极致,却四肢愈加无力,抓挠不上劲儿。
到后面四肢完全麻痹了后,这痒的感觉便逐步消退了。
倘若这时再吃一点七段香,而四肢却已无法动弹,那痒入心肝的感觉比烙铁烫肉还令人难受,楚绯便是体会过那种这种感觉的。
当时武天诚对她用刑时,她用言语刺武天诚。
武天诚也不怒,只是冷冷对她说:“这药来得珍贵,但我不介意再给你吃一点,我听说这药能令人痒的生无可恋,正好你体会一番,将那感觉说与我听听。”
当时她四肢无法动弹,肋下却痒入骨髓,身体也软绵无力,她只得咬破舌头用痛感压过那痒的感觉。
待那感觉过去,她已是面色惨白,整个人被汗水浸湿,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倘若骆掌门中了这药,她相信必会在肋下留下抓挠痕迹。
但是,当她真正看到骆掌门的胸口时,却发现她的推测都错了。
骆掌门的肋下皮肤如常,不仅没有任何抓挠痕迹,便是连红印都不曾有一条。
楚绯忍不住“咦”了一声,却又想起自己是在玄音门的住所,便是微不可闻的声响都有可能令段琢听到,忙捂嘴噤声。
她心中疑惑不已,难道并非是武天诚陷害的骆掌门,真的是骆掌门自己走火入魔的?
但如何能这么巧呢?
遥遥听得传来打更的声音,想是已过丑时。
楚绯思绪归位,便替骆掌门合拢衣襟,一切恢复原样后,从窗中翻出,在玄音门廊上轻轻一跃,翻身上了屋顶,只欲先回去再做打算。
却见朦胧月色下,楚绯一路疾行,突然身影顿住。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调转方向,并未回元星予那院落,而是向着后山那片荒芜山林快步而去。
此刻正值深夜,后山树影晃动,颇有鬼影幢幢的阴森感。
楚绯却丝毫不畏,头也不回地行至临近山崖的一处歪脖树下。
那树此刻光秃秃的,后面丈许便是万丈深渊。
只见她停下脚步,围着那树四下踱步,好似在丈量什么。
突然她对着一处使劲踩了踩,微微颔首,便蹲下身子捡了根断木对准那处挖了起来。
片刻后,只见她从那土坑中取出一个红绸布包着的物什,上面土块凝结。
她拨去那凝在上面的土块,又吹了吹,便揭开红绸布 —— 却是一坛酒。
只听她朗笑了一声,便托着那坛酒身子一翻,跃上歪脖树的一根粗壮枝干,一手放在脑后,便慢慢躺了下来。
此刻身后便是悬崖,月亮已从云层中钻出,大得惊人,光华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