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花
转眼已入冬,天气苦寒。
刺骨寒风吹打着宅门边光秃秃的树枝,有人烟也显得荒凉。
那高高的宅门里,一个破布衣衫的老妪,刚结束辛苦的劳作,她甩了甩指尖的污水,坐在门槛上,仰头望天,与另一个仆妇窃窃私语。
“我说,这姜大娘子嫁进咱们家,有多久了?”
那仆妇动作粗鄙,她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渍,用手指头掰着数,道:“再过七日,就满三年喽!”
随后,她又补了句:“大娘子实在可怜,下嫁的女人哦!”
“哎,听说五个月前,大娘子又小产了,算上第一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下降头了,怎的命这样不好!”
“就说是呢,大娘子的孩子刚没,云小娘就有了,可把公子高兴坏了,珍馐吃食一个劲地往屋里送,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喔!”
那仆妇凑过来,揶揄道:“好巧不巧,那云小娘可不是随便一个女使,听说还是大娘子从娘家带过来的婢女,依我看,大娘子就是被气病的,不仅要防外头的莺莺燕燕,还要防家里的……”
“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
清脆的少女音,吓得两个老妪一哆嗦。
她们抬起头,发现正是大娘子的贴身女使,月霜。
月霜一脸怒气,自家主子过的本就不好,她来取一次炭火,竟能听到两个粗鄙仆妇窃窃私语,她气不打一出来!
两个老妪见被抓了个现行,略有心虚,连音量都小了许多。
“月霜姑娘来了!”
“姑娘是来取炭火的吧,跟我来。”
那仆妇领着月霜进去,到了屋子里一看,月霜眉头皱起来。
“这木炭怎么变得如此劣质了,如此苛待我们大娘子,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那仆妇一脸为难,道:“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炭火只有这些了,你们就凑合着用吧,那清风院的云小娘现在有了身子,好的木炭都先紧着那边了!”
月霜听见了“云小娘”三个字,咬着嘴唇,久久不能平静。
她“哼”了一声,赌气般地把背上的篓子取下来,开始装,手上速度越快,她就越替大娘子委屈。
走之前,她气还未消,转头看着这两个丑陋的仆妇,没好气道:“以后少嚼我们大娘子舌根子!”
一个仆妇不忿,冲着她的背影道:“自家主子不争气,朝我们撒劳什子的气啊,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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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院内,极是荒凉,这里少有人来。
而姜容卿就是看中了这里清净,请示了老夫人,说什么都要来这里住。
她裹着被褥,脸色惨白,头发未梳起来,身边只有一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奶娘陪着。
“程嬷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大娘子,已经酉时了,太阳快落山了。”
姜容卿使劲撑起这具破败不堪的身体,扒开帷帐,向外面看去。
夕阳西下,那阳光金黄色,就这么洒进屋子里,好看极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就好像她这病入膏肓的身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咽气了。
她看着阳光,扯出一抹笑,道:“让我最后看一眼这阳光吧,也许以后……就看不到了。”
程嬷嬷抹着眼泪,道:“大娘子,您说什么胡话呢!您只是因为小产,气血不足,多将养几日就会好的。”
姜容卿摇摇头,不多言。
忽而,院子里多了些细细碎碎的声响,像是有人来了。
姜容卿讽刺笑笑,她独有大娘子的名头,病成这样,住在最是荒凉的落花院,无权无势,整个林家,没人把她当成大娘子看待,如此光景,还会有谁有兴致来看她呢?
落花院,落花流水,极是不吉利。
门就这么被推开了,门口赫然站着一位贵妇,旁边由一位侍女搀扶,那妇人的小腹高高隆起,已经有孕好几个月了。
姜容卿就这么看着她走进来,她的侍女为她搬过来一个杌子,让她坐下。
那妇人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着憔悴不堪的姜容卿,笑着道:“我现在是真不知,是该称您作姑娘,还是大娘子,还是姐姐?”
此人正是云小娘,云雾,她曾经与月霜一样,都是从小服侍姜容卿的女使,一起被买到姜家,就连名字都是对称取的,可惜,名字相像,心却不像。
一个对姜容卿忠心耿耿,一个却狼心狗肺,勾搭自己的男主人。
姜容卿一言不发,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与云雾月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只有身份不同,无旁人时姜容卿把她们当亲姐妹一般,如今,却惨遭背叛。
她自嫁过来开始,就知道自己的郎君,林盛安,生性风流,其他女人便罢了,她也早就习惯了,偏偏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