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崩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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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姝身体向来不好,大恸过后,又遭凌.虐,缠绵病榻许久。
梦中父兄的脸,母亲的脸,珠蓝的脸,还有林苍鹤的脸反复出现。
他们站在她的对面,背对着她留下一道道冷漠的背影,与她渐行渐远。
她在他们身后狂追,林苍鹤停下了,他朝她伸出手:“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那双手苍白,修长。
梁姝想到在公主府那天,他便是用这只手托住了她的小臂,她便以为他永远都能够托住她。
她想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耳边却传来一声声的“阿姐”。
林苍鹤也听到了,他收回了手,悲伤的看着她:“梁姝,我要走了。”
林苍鹤死了,梁姝却活着。
梁府女眷沦为官妓,梁姝沦为三皇子的私脔。
但三皇子并不爱她,他甚至未必多么喜欢她。
他只是贪图她的皮肉色相,贪图她曾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梁姝整日整日的被关在房间里,一身的骨血被堂而皇之的袒露出来,像白玉之上被滴上鲜血。
小臂粗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出府时带着的那只银簪被她磨了又磨。
时间在梁姝的生命中成了最不值得耗费心思在意的事情。
京城又落雪时,宫中传来消息,陛下薨。
彼时梁姝刚刚送走三皇子。
这一日终究是来了,三皇子已经等了许久。
新帝登基那日,梁姝终于被允许走出房门。
带她出去的是三皇子府的管家嬷嬷,她将她带到那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面前,面色阴冷的威胁她:“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春玉,陛下说了,想梁彦活就别动些歪心思。”
梁彦,梁彦,梁姝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冷不冷,吃的饱不饱,有没有被人欺负。
“我要见他。”
“时机到了,陛下自然会让你见他。”
还是同样的答案,梁姝不知道酒精什么时候才是他们说的那个时机到了。
她甚至在想梁彦真的还活着吗。
春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是打量一件物什的目光:“既然入了楚红馆,前尘往事莫要再提,今后便唤做袭玉吧。”
三皇子这个皇帝做的并不安稳。
他做皇子时压抑太久,做了皇帝,那些年暗自忍下的便都爆发了出来。
弹劾过他的,言语得罪过他的,做事不和他心意的,统统都被他胡乱安了个罪名处置了。
他似乎很喜欢看人痛苦,恐惧,喜欢看人死前的挣扎。
梁姝曾听来楚红馆的官员提起过,新帝好用醢刑,朝中有数十名大臣被他施以醢刑后,做成肉饼送到了至亲口中。
初听闻时,梁姝甚至庆幸,父兄死时仅仅只是腰斩。
为君者残暴至此,朝臣百姓怨声载道。
大夏境内兵匪四起,这个天早便要乱了只不过如今已经并非是朝廷所能遮掩的了。
然而这些与梁姝却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在楚红馆过着春玉声色犬马,醉生梦死的生活。
恩客来了又走,她记不住他们的模样,就连林苍鹤的面貌也在形形色色的脸中逐渐模糊。
母亲说,好好活着。
梁姝却觉得如今的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在三皇子府中的那些屈辱,痛苦都能让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作为一个人存在着。
而如今在楚红馆满堂淫.靡中,她只剩麻木。
大夏如同一座危楼在飘摇的风雨中勉力支撑。
新帝却仍旧沉醉在他那场醒不来的皇权梦中。
那日,又是中秋,梁姝生了很重的病。
起初春玉还会找人来为她看病,但她迟迟不见好转,便再无人关注她。
夜里的房间是漆黑的,屋内甚至没有一盏烛火。
她没有昏睡,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她能听到有人进了房间,能够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坐在了床边,不说话,看了很久。
头发被人轻轻拨开,眉梢落下一抹温热的触感。
唇边泛起一股浓郁的苦,药汁顺着脸颊流到枕边。
后半夜,他离开了。
此后三日,日日如此。
那天清晨,梁姝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床头摆放着一幅画。
画上人是此间人,上面没有落款。
但梁姝却认得那个熟悉的笔触,这是第十二幅画。
是他啊。
梁姝心底忽然慢慢的浮现出这句话,她把那幅画揣进怀里,像是看到了林苍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