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今天,我正式开始了PTSD 的治疗,让我用简单明了的语言解释一下,现在我处在一个‘只要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就会自动触发痛苦回忆,眼前就开始放电影’的创伤应激阶段;唯一一个能和我保持亲密距离的人是我男朋友,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这是一个小号
在程臻本人的强烈要求下,她住了院,把病房当成了自己的房间,虽然她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但是她想躺着,想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休息一下,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在生病了的时候,才能毫无负担地休息。
不过这么说似乎也不对,程臻也不是毫无负担,她得尽快让自己好起来,不能耽误去香港的行程。
万里长征只剩最后一步,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
精神科的医生按时来查房,走到病床边,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的降桃李,问道:“程同学,休息了两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身体上是不怎么累了,但是精神上……额,我感觉是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没变化?”
“我就是这么觉得的,可能是因为,我还想再躺几天吧,我现在离去香港还有……不到一个月。”
“都说了,别老是想着要赶紧好起来赶飞机什么的,这个时候就别给自己设目标增加压力了。”
“也不算加压啊,我很期待去香港的,这对我来说应该是减压才对。”
“那好,咱们聊聊正事,所以现在,你的情况还是,只要别人一和你有接触,你就会条件反射一样想起那天的事情?”
“也没有条件反射地想起一些事情,”程臻说话并不连贯,她在努力搜寻一些合适的词描述自己的感受,“我好像只是下意识在逃避那些人和事情,我想着,我终于要离开了,他们最好彻彻底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不想看到他们,最好,他们不要和我有任何的接触。”
事实上,程臻现在看起来并不像个病人,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她的气色愈发红润,整张脸上,唯独眼睛稍显黯淡,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会想起很多其他的事情,一些片段,都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在事情发生的那个时刻,你没有什么感觉,你觉得,那就是很平常的一段时间,结果在很久之后,你突然把它们想起来了……这个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很在意它们,你没有放下它们。”
程臻的主治医师看起来很年轻,程臻直接称呼其为小顾,此时,小顾点了点头,又在病历本上记录了什么,之后示意程臻接着说下去。
据说,这正是PTSD的一种治疗方法①,以谈话为主要的方式,鼓励患者把创伤的经历说出来,当患者可以接受那段经历,控制自己的感受,自身的安全感也会随之增加。
程臻暗地里和降桃李吐槽过,这种所谓的谈话治疗法基本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说,医生一直在听,如果这样有用的话,那不是对着树洞说更有用。
但不管怎样,在滔滔不绝分享故事的时候,程臻确实会好受不少。
她抬起自己的手臂,举到透窗而入的太阳光刚好能照到的地方,上午的阳光把她的皮肤照得透亮,更显得手腕上的那两道,杨名紧紧攥住她的手时留下的青紫痕迹更加刺眼。那两道痕迹成了开关,只要其他人触碰,过去就会重演,混乱的人声,毫无遮挡出现在眼前的刺眼鲜血,一切的一切都会在霎时变成无形但巨大的障壁,将她困在了其中。
但困住她的,又不仅仅只是那天混乱的人声和鲜血。
小顾医生拿了张凳子,在床尾坐下,语气十分轻松,“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故事分享环节啦?”
“好的,”程臻作出正式的模样,把两手叠在一起,整齐搭在被子上,“我昨天说到哪了?”
“你之前说到了,你和男朋友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你们两个有了同款的耳洞,虽然你的家人不支持你,但他一直都站在你这边。”
“啊,说到那里了吗?后来就是,我们都翘班了,在房里哪也没去,尝试了各种新的姿势,一刻不……”
“咳咳,这段可以跳过,咱们不必把重点放在细节上。”
“额,再后来,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过着平常的生活,我也到了要复学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回学校,那个时候唯一值得回忆的事情大概是……我去参加我朋友的‘半个升学宴’。”
“‘升学宴’?”
“其实就是为了庆祝她语言考试通过,我们几个人找了个借口一起吃了顿饭。”
“啊?是那天晚上吃的那顿饭吗?”
降桃李插了句嘴,在陪护的时候,他很少说话,但此刻,他明显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小顾医生做出一个安静的动作。
降桃李假装用拉链把自己的嘴巴缝上,表情却有点崩坏。
程臻于是絮絮叨叨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顿饭,吃得出奇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