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从来不喊她“姐”

电话是老木的“兄弟”刘丰年打来的。

刘家在老城开百年老店——“功德酱菜”。刘丰年排行老二，和哥哥刘光景分别继承了城东、城西两个铺子。

刘丰年和老木同岁，都是67年生，属羊的。

那年刘母生刘丰年时，体弱，奶水不好。两家在老城里是近街坊，老木的母亲心慈，听不得婴儿哭闹，就总是留着奶水，将两个娃一起喂养。

因为这一层关系，两家有意将两个孩子互相认作“兄弟”。俩小子一起玩耍着长大，感情竟比亲兄弟还要真。

下午，刘丰年急匆匆地打电话给老木，告诉他冯婉婷回老城的消息，并说已经自作主张，将冯婉婷晚上约到野猫酒馆一聚。

消息突然，老木放下电话，呆坐了许久。

直到傍晚儿子快放学的时候，他才匆忙地去学校接着儿子，把他“安排”到父母家。又匆忙地去店里取了一样东西，然后就直奔野猫酒馆。

时隔十二年，他站在酒馆门口，眼睛逡巡地寻找故人。蓦地，看到角落里的那个身影，霎时，往事止不住地回到眼前。

那个身影，在往时的记忆中，从未像此时这样孤单——曾经有三个女孩儿形影不离。

冯婉婷细细直直的身姿，一头浓密蓬松的披肩卷发，是让人眩目的漂亮。

另外两个女孩，一个知性爽朗，活泼跳脱。另一个，则是恬静柔美、善解人语。

十二年前的阿木，现在的老木，看着角落里的女子，仿佛看到了另外那个，曾将世间所有美好集于一身，曾将日月星辉毫不吝啬地赠与亲人知己，却将刻骨的思念和铭心的记忆留给了他自己的女子，他心心念念、永远忘不掉的女人——沈红贞。

他的“婷姐”冯婉婷，相别十二年，如今从南方归来；知性爽朗、活泼跳脱的“宁姐”艾宁，如今已在异国他乡定居生活。

而沈红贞，他从来不喊她“姐”。

在记忆中，他又看到了那个故意“嗔怪”地“瞪”他的沈红贞。

她好看的眉毛微蹙着，弧度极好的鼻梁微微泛红，毛绒绒的眼睫毛扑闪着，黑亮的丹凤眼漂亮地看着她，“喊姐！”

“不！”他故作倔强地拒绝，故意不看她。

不能看啊，绝不能看！再多看一眼，他就要立刻沉溺于那两汪碧泉，和那捧温柔的芬芳中了。

不晓得“坏小子”的心思，当姐的最先和解了。她总是觉得好笑，笑这个比她们小两岁的弟弟，又倔又坚决的样子，笑这个弟弟“幼稚”，却常常表现得很像男子汉的样子。

当她开心的时候，这个弟弟不知道从哪儿就能冒出来，左一个笑话右一个滑稽地逗她；当她不开心的时候，这个弟弟又总是不远不近地默默地陪着她；当她作难的时候，这个弟弟总能漫不经心地猜中她心坎里的心事，又总是悄悄地做事，帮她解围。

直到，那个可怕的夜晚。

那个晚上，从晚饭后，瓢泼大雨就扯烂了天空，怒吼着从天而降；闪电雷鸣也咆哮着，如鞭子一般抽打着天际。

阿木原本想冒雨去看红贞，不想母亲刚丢下碗筷，胃病就犯了。

看着母亲捂着胃脘一个劲儿地冒冷汗，父亲急得团团转，又是找药又是按摩。

他看看外面下破天的雨，又看看着急难受的母亲，最终唉声叹气地留在了家里。

多年后，让老木始终不能释怀的，便是那夜的雨，和他莫名慌乱却最终强按下去的担心。

他怨恨那晚的老天失职，神灵无识，却更怨恨自己的放弃，无法原谅自己的粗心和大意。

如果能够预料到后面的事情，那晚，哪怕把天捅几个窟窿，他也要提前把女孩接出宿舍，接到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