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十六)
午时已过,日头正大,一道云峰白的人影背着个竹篓仗着剑在碧翠的山野间自在穿梭,风过柳丝明媚,莺歌婉转,春山沉醉。
如今如鸢早得了昆玦的允,已经除了泽月山外,还能去别的山头瞧瞧,回去的时辰也尽可晚些,脸上自然是神采奕奕,眉飞色舞。
已经出来了半晌,且回过头去往身后望了望,现下行的正在那座倒扣的茶碗子一样的山腰上,看着已经远离了泽月。
自那夜黑蛇的事以后,那神仙一样的人物倒是忽然同意了她平时能去别的山头转转,可把她高兴了好一阵子,也不知他怎就忽然转了性,想是良心发现吧。
如鸢并不知道,昆玦后来的确琢磨过那桩事。
就在他带回黑蛇的那日夜里,本有两件事是昆玦不曾料到的。
一是不曾想到,如鸢会抱着他的锦袍到洞口候他;二是他把那条黑蛇伸出来时,不曾料见她的反应。
当时那双灵秀又亮极的眼睛又惊又喜,纵然更多的是惊。
他瞧见了如鸢眼底的动容与感激,似冰雪澌溶成山间暖流划过人心底,教素来冷清惯了的他想要逃离却又觉得温暖,但同时,也瞧见她面色骇异神情古怪。
那种神情好像是......虽是不怕,但却不大想吃。
是他许久不入世,常人吃些什么,他竟有些不记得了,故而才抓了条黑蛇给她,想着好像可以拿来做蛇羹,或者直接烤着吃。(1)
只是大抵的确是他的过吧,辨不清到底什么东西对如鸢这个凡人而言,才是合适的。
所以他后来,也就由着她了,只吩咐她需得在天黑前回去。
如鸢回过头,想着出发时,那尊神仙还在洞里观书,蜡烛都给他点上了,香也焚好了,应当没什么遗漏。
只是她本也想要昆玦同她一道在这山间走走,道他何必成天拘在洞里,没的把人都拘闷了。想他也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晒晒太阳吹吹风,精神也好些,可那神仙一样的人物就是死活不肯。
奈何不得,如鸢便也随了他了,不过今日若是猎到什么好东西,定要带回去给他尝尝。
想到这里,如鸢脸上的笑意便越浓,这座倒茶碗子一样的山是她早就看好的。相较于泽月的崇山峻岭,这座山山势则平缓了许多,树荫繁茂,虽没有路,但也好走。
且这种山势,想来野物也不会少,就算她万一又实在时运不济,猎不得什么东西,至少也能带些果子跟野菜回去,为此她前两日还专门编好了只竹篓带上。
茫茫十万大山层峦叠嶂,云峰白的人影一路于深山穿行,时隐时现。
只是好容易一路攀上了倒茶碗子山顶,如鸢立在顶上的一片林子里一阵探看,虽说竹篓里已经采了些野蒿跟荠菜,却没想到此处竟也没什么野鸡野兔之类的野物。
一块干燥的青石横陈,她且坐在上面歇一歇,一边从右手边一丛矮树枝上摘了几颗表面生着一层薄薄绒毛的莹红果子喂进嘴里。
这果子她叫不上来名儿,只是晓得无毒可食,她从前便吃过,且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味道还很是不错。
如鸢一边吃一边盘算着是不是自己运气太差,才会离了泽月山,竟也没什么野物叫她碰上,但好容易来了,怎么也不能白走这一遭。
瞧着时辰尚早,想了想,待会儿再翻去山背瞧瞧。
未过多时,歇息够后很快又再出发,一路从山阴处溜下。下山的路倒是快,只是边走边探却也没瞧见什么,直至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林子里探出,入了一道狭窄蜿蜒、遥遥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沟,才从沟里探出点兽类行过的踪迹......
等如鸢好容易在狭长幽深的沟壑里捕到两只灰褐带麻的野兔时,已经是暮色四起。
费了足足半日的功夫,总算逮住两只野兔,如鸢觉得也不算冤。
其实比起野獾、山猪一类,于她而言,还是野鸡跟兔子这类更好一些,毕竟她如今还没有弓箭,不好拿着家传的凌霄剑去跟山猪那种东西搏斗,既不趁手,也实在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想着这回回去了,得尽快弄把弓箭出来,以后打猎也方便些。
如鸢一边想,一边抽了几根柔韧细长的藤蔓枝将兔子腿捆好提在手上,这才松了口气,抬首越过茂密的树林望了眼天色。
只这一眼,才见天色已晚,霞绯都快彻底消了颜色,层云上已经起了星子。
坏了,那小神仙还在洞里等她呢,若是回去晚了,指不定怎么发脾气!
如鸢心下一紧,提起兔子就走,急匆匆地想赶在天黑前打道回府。
只是往前冲了没两步,才发觉山间沟壑幽深纵横,此处密林繁茂,许多叶子宽大的野草都没过人高,夜色渐染,她竟渐渐地有些看不清来时的路了。
如鸢心下实在有些慌了,顾不上草枝勾住了鬓发,惟于晦暗的光线中竭力辨认着脚下先前来时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