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十三)
事已至此,如鸢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似被雷劈过一般,一脸凄惨。
“既如此,壮士你能把剑还我了吧?”
昆玦看着她脸上惨淡一片,不知为何,他竟想笑,跟着把剑推到她跟前。
如鸢得了剑先是失而复得地紧紧拥在怀里,欢喜了片刻,但眼底旋即又生哀怨,一时间脸上各种神情闪过,颇为复杂,眼神还不断往昆玦那里飘。
“说。”
他察觉到她有意无意的目光,如鸢松了口气,蓦地对着他一笑:“我就想问一句,壮士,在咱们这儿当狗腿子,管吃管住有月钱吗?”
她的笑意过分诚恳,教昆玦这样的人也实在愣怔,这个人未免也太过乖谨,刚刚还一脸哀怨不甘,这就问起了条件,却是如此随遇而安。
“你说呢?”
他冷眼扫了过去,如鸢也不知他什么意思,但想来应当就是包吃包住的意思罢。
毕竟这荒山野岭的,就这么一个山洞可住,而且她观他浑身上下连上洞里的一应用度都如此阔气,想来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下人。
这么一想,如鸢心里竟还有一丝高兴,好歹以后不必再为生计发愁。
毕竟她浪迹江湖许久,境况着实不太好。
旁人行走江湖,不是武功盖世四处纵横,就是潇洒自在佳话连连,千帆过尽后还抱得美人归。
反观如鸢,不过是勉强活着罢了。
不是跟街上的市井流氓打架,就是囿于山间收拾贼匪。
便是钱被偷过,也被人误会过,刚离边关那阵,因涉世未深更被人诓骗过。
没钱的时候被人瞧不起是小,无容身之处才最恼人,只能宿于破庙里头,便是有钱的时候,也顶多吃面时多加个蛋,真是什么苦头都吃尽。
想到这些如鸢就实打实地心酸。
莫说纵横江湖,她连潇洒自如都谈不上,能活着就不错了。
前些日走到柳乔镇时,身上也着实没多少银钱,若不是李云香好心,她实则根本住店不起。只是人家也是开店做生意的,就是李云香自己不要钱,她哪好意思长住下去。
而今也总算有了容身之地。
费了半晌功夫,山间的晨雾早已散尽,天色业已大亮。
身契已经落成,昆玦不欲再同如鸢饶舌,起身便上了卧榻执书静看。
如鸢也把剑收好,见他读书,秉着为人狗腿子的本分,又满面春风柔和地凑到他跟前,“对了壮士,眼下咱们既然已经是主仆了,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讳了吧?我也好知道如何唤你啊。”
榻上人本执着书好容易得了两分清净,一瞬眉宇微蹙,冷冷扫向她,显然烦她聒噪得很。
如鸢瘪瘪嘴,有些委屈,“哪有做奴婢的连自家主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我以后还怎么跟别人自报家门?”
昆玦心底笑了笑,泽月山荒无人烟,除她之外从无人来,她跟谁自报家门去?况且他以后也不会下山。
“我姓甚名谁你不必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身边的人,是我洞府里的奴婢,唤一声公子足矣。”
如鸢不知他怎如此执拗,只道他的名讳是镶了金边吗这么说不得,但也奈何不得地只能点点头,“行行行,公子就公子!”
眉眼一转,却还是极小声地嘀咕了句小神仙。
“嗯?”
“没什么没什么,公子说的都对!那我......那我跟在公子您身边可有什么规矩?”
如鸢此问实则是试探他的喜恶,毕竟都已经为奴为婢了,往后当牛做马的日子还长,自然得把要紧的探清楚,免得万一哪天不小心冲撞了他,吃亏的都是自己。
昆玦顿了顿,方才他答应得口快,自己都不知怎么忽然多了个奴婢,只是他何曾想要过任何人跟在身边,自也从不曾想过这些细枝末节。
微微思量,默然片刻后便道:“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从今往后你进出山洞需得跟我禀告,不得随意离开,往后我去哪儿你便得跟到哪儿。再有便是,我吩咐的事你必须立马去做,若敢违逆,便休怪我无情,你可明白?”
这倒是跟如鸢想的一样,寻常人家的小厮也是这般,只又小心探了句:“从今往后......是多久?”
昆玦仰首,如夫子一般的语调:“你活多久,便是多久。”
他眼角眉梢皆带笑意,却只让人想到笑里藏刀。
心如泥牛入海,如鸢木讷地点点头,眼中倏忽没了光。
似昆玦这般非同寻常的血契,分明就是换了个形式的卖/身契,且世间还无有可更改之法。寻常人家的奴隶若是得了足够银钱尚且可让人作保赎回身契,可她却偏偏跳了这样一个没有半分余地的火坑。
从今往后,莫说是狗腿子,只怕当真是要替他当牛做马一辈子。
如鸢哀叹,这果然是一场孽缘!
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