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四)
今日许随意来得早,日头还不盛。她只带了一月,顺着山沿一步步向上走。步天阶用的是原石并未雕琢,高一块低一块走的有些吃力。放眼望去是满山青黄,步天阶通向云雾缭绕的天际。
后半段路,许随意几乎都是靠着一月搀扶上来的。许随意尽量减少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想不到你看着瘦弱还挺能走的。”
“祈求神灵是最虔诚的事,无论多远都要走上来的。公主您未曾来过吗?”
公主来没来过许随意不知道,但是她自己从前倒是真来过一回。她听她的竹马薛桥楚说临天台的卜卦最为神奇灵验,故也登了这冗长的天梯上山。那时老司命听了她的言辞无奈至极。
“小姑娘啊,临天台算国运通天命,但是不管姻缘。求姻缘去城南的月老庙可行?”
临天台是一座恢弘的殿宇,立于山巅之上云雾之间。
开门的童子询问,“寻山者可是未归人?”
“不是,我们是想来求见司命。”许随意回他
小童又问,“那可有一位是大梁宁乐公主?”
“那便是有的。”
“随我进来吧。”他将门大开,引着他们向前走。临天台很大,许随意跟着他穿过前殿绕过回廊。她看见主殿的门关着,有人跪在门口。
引路的小童像是诧异他还跪在此地,有些不忍地劝到,“将军快些回去吧,司命说过了您所求之事无能为力。”
那人穿着青衣挺拔如松,本来跪在那里一动未动,却在听了小童子的话后弯下腰去。许随意听见他哽咽着求人,“世人皆知天临台有神灵,能否求求大司命救救我妹妹。”
山上的风猎猎作响,正值中午太阳照的人有些发烫,许随意却还是觉得有些冷,从头冷到脚。一月握住她发抖的手,轻轻喊了她一声公主。
那是年长她两岁的哥哥,少时带她迎风看花,后来风尘仆仆从战场回来接她回家。哥哥带她去长淮的水天一色看过月,带她去四野茫茫的青渡看过雪。哥哥从前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信正道。如今颓然地跪在这里,求着神灵显灵救救她短命早夭的妹妹。
许随意一生从不缺人爱着,但是她太懦弱了。现世的安稳里让她开始渐渐忘记这段过往,忘记江南的孤冢,忘记边疆的亡魂,忘记她的父亲曾经肩背着她走过淮安一条又一条的长街小巷。可命运偏偏要让她再次记起,要让她看着身边的人为了她的死亡而难过。
她想去扶起许礼意,一月拉住她朝她摇摇头。她知道现在不能去认许随意这个身份,因为宁乐如果死了,按照眼下情况梁云旭就会有所行动。许随意不敢擅动引起干戈,如若兵戎相见,许家必然受到打击。
许随意好像突然明白,就算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这里,但是她想她父兄活着。她爹还没去江南看她阿娘的坟冢,她哥哥也尚未娶妻。她得让许家避开那场残酷的战争,在这大梁安稳的活着。
她不应该换魂,她应该来算命。
“公主请一人随我来。”小童子没再管许礼意,叫了站在后面的人。
许礼意才意识到身后有人,看见来人撑着身体起来行礼,“臣见过宁乐公主。”
许随意没敢仔细瞧他,怕自己忍不住对他坦白。她只能朝他点点头,避开视线跟着进了内殿。
她在关门前转头,看见远处的青山和那身凌乱的青衣,天色苍茫像是真的将许礼意融入。她哥哥一步步走得不甚稳当。
“许小将军跪了两天了。”小童子看见她的目光解释了一句。
大殿里点着数排蜡烛,中间的太极雕刻上放着茶色的案桌,老司命同对面的人正在下棋。除了穹顶整个房间没有其他的窗户,里面的光亮不强,多的是烛火摇曳。
老司命比上一次见面年长许多,棋盘上的另一个人却还是从前的样子,儒雅俊秀,平常待人总是笑着几分。
黑子落下定了棋局的输赢,老司命笑着,“长亭,你可输了。”
“还是不及司命。”谢长亭收拾棋局,示意来了人。他看了一眼许随意,有些敷衍,“宁乐公主。”
许随意现在是公主的身体,不愿意搭理他。她只朝老司命行礼,“见过司命。”
“公主不必多礼,此次前来是为所求何事?”老司命已入耄耋,看着慈眉善目。
许随意看了一眼谢长亭,那人还在不慌不忙地整理棋局。她正想催促,谢长亭就像有感应似的抬头。她的话咽回肚子里,就像从前她一样,吵架也不会对谢长亭大声说话。
谢长亭出了内殿,司命招呼许随意坐下。许随意带着期冀,“可否请司命一算?”
大司命捋捋他的胡子,有些惭愧,“实不相瞒,我已年老不可窥探天机。如今的占卜吉凶皆是我徒弟的事情。”他偏头问童子,“隋昀那小子呢?”
“少司命他说这几年欲下山闯荡江湖,让您老人家在临天台再坐镇几年。”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