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府。
两个仆妇抬着一大桶热水走进里屋,倒入浴桶之中。
慈眉善目的仆妇朝屏风后长榻上一看,上面躺着一个女子,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小娘子,水好了。”
见榻上的人依旧没动,又扫了眼桌上早已经冷却的早食,只得叹了口气和另一个较为年轻的仆妇出了来。
才踏出房门,那年轻仆妇便道:“已经十几日像死人一般了,还管她作甚?要我说,再寻了好去处,免得在这里没落个好,还得沾上晦气。”
那慈眉善目的仆妇朝屋中望了一眼,心中也有些活动:“再怎么说也是郎主捡回来的人······”
“来府上这十几日,也就周管事来寻过一回。郎主哪曾拿正眼看过?当真是什么特别的人么?”
随着两人渐行渐远,话音也逐渐消散。
榻上的人微微一动。
屋外,又听得几个丫鬟在悄声低语。
“屋里头的可还睡着?”
“睡着呢,刚李媪进去叫也没醒。”
“郎主怎么捡了一个娘子来?”
“你不知道?这娘子来头可不小。”
“不就是樊楼顾家娘子吗?那顾家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什么——”
“嘘!”
“这话可不敢说,你可知,这顾家娘子与郎主,是议过亲的?这些个年,你何曾见郎主有过什么女娘?主母给他说合的,他哪个不是直接拒了?塞到屋子里的女娘,没有一打也有十个了,你可见过他留下谁了?还不是全发卖出去了?”
“你看那顾小娘子,那生得齐整,你可别得罪她。”
“也就是一个狐媚子!我也看不出什么好!我们郎主那样的相貌和身份,真是······”
顾扶桑睁开眼睛,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那日她已垂死,不知道带她回来的竟然是殿前司都指挥使,那个曾与她订过婚的凌臻!
顾家与凌家订亲之时,她还只是个梳着总角的小女娃。她也是后来听到奶娘提起才知道。
母亲孟绮罗与秦淮英本是闺阁姐妹,两人感情极好,又在同一年出嫁。孟绮罗嫁给了州学生顾元华,秦淮英嫁给了县尉凌史青。出阁前两人相约:若生的都是儿子,便结为兄弟;若是女儿,便是姐妹;若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妇。
后来秦淮英生了凌臻,孟绮罗生了顾扶桑,两家便订了娃娃亲。只是再后来,凌史青英年早逝,顾元华生意越做越好,两家地位差距越来越大。顾元华便提出以三年为限要凌臻考取功名再迎娶顾扶桑。
可三年一过,凌臻并未考取功名。顾家便逼着凌家在官府见证下取回订婚文书,男女嫁娶各听所便。
解除婚约之时,顾扶桑也不过才十一二岁。她与凌臻,更没什么交集,不过见过几次,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顾扶桑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太阳穴上的筋在突突地跳。
那日她好像听到凌臻的侍卫称她为顾家娘子,那凌臻定然是已经知晓她的身份,却还将她带了回来。
过去十几天,她浑浑噩噩发着高烧,期间有医婆过来照看,她好像还听到什么主母吩咐,又听到那医婆对她做了些令人羞耻的检查后报说完璧。
凌家这是何意?
顾扶桑细细寻思,她曾经偷听爹娘说话,说那凌家是不愿退婚的,那凌臻更是个有脾气的,被退婚后,觉得丢了脸,竟然弃笔投戎,仗剑走天涯去了。
谁也不曾想到,他弃了功名后,在边塞立了奇功,年年晋升,才三四年间便官至正二品殿前司都指挥使,手握十几万禁军,成了官家心腹,汴京炙手可热的权臣。
顾扶桑探下脚,想要起身,却一阵天旋地转,只能又躺回榻上。
她拿起胸前的羊脂玉,怔怔出神,泪水止不住地流。
这玉是孟绮罗赠与她的,上面缠着五色丝线打的璎珞,她娘亲也不知现在何处?
“这模样做给谁瞧呢?”
早前那年轻仆妇温媪挑了帘子进来便看到顾扶桑垂着泪,心下便觉得晦气:“主母说了,好了就自去了。”
“可别赖在这里!”说完,哐当一声,将那食盒掼在八仙桌上便走了。
顾扶桑也不理她,没想到已到晡食。
那年纪大些的李媪见状,将那食盒打开,里面是下饭三件、菜蔬两件、茶果一盒、小碟三件。
“娘子也用一些,镇日吃那米汤,怎受得住?”
李媪见顾扶桑兀自出神,摇了摇头:“真可怜见的,怎地就遇见这歹人?”
听到“歹人”二字,顾扶桑浑身大颤,那□□笑声与浓郁血腥味像是又向她扑来。她瞬间窒息,眼神发僵,十指蜷曲,竟是不可抑制的抽搐之症。
李媪大惊,赶忙过来搓揉着顾扶桑四肢:“顾娘子,莫怕!莫怕!这里是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