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辞职的第二周整，颜清澜带着团队来到了李安萍的别墅前。

再见这套别墅，依旧是毫无人气的清冷与寂寥。

湛城的下午，烈日依旧。

过高的气温炙烤着团队所有人的理智，她们各个口干舌燥，却目光坚定。

今天，就是她们来李安萍处交付委托的日子。

那天，李安萍以一个特殊条件作为低价出租那座小独栋的前提：

——让颜清澜团队复活她二十六年前因难产而去世的女儿。

而这个委托的成败，关系她们团队的上班幸福感以及后续的开发。

颜清澜轻轻推开门，绕过那个熟悉的红木大理石墙面，她再次见到了李安萍。

庄严的老者依旧坐在客厅沙发的正中间。

颜清澜看得出来，李安萍今天刻意打扮过。

老者身着正式的中式礼服，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就连脸上好像都略施了些粉黛。

所有这些迹象，都表明，李安萍非常看重今天的会见。

意识到这点的颜清澜心情有些复杂。

这次会面，不仅对她们团队来说至关重要。

而且，对李安萍来说，这也是一个阔别了二十六年的再见。

意义，不是一般的重大。

见她们到了，李安萍深呼吸一口气，将略微驼下的背挺了起来。

“可以开始了。”

语气平淡，听不出有多余的情绪。

团队里的众人被李安萍的气场吓到，一时半会儿都不敢吱声。

只有颜清澜低低应了声好，拿着电脑靠近。

面对老人强势的气场，她沉着冷静地链接了客厅的电视屏幕。

回车摁下，代码运行，下一秒，屏幕一闪。

一个长发笑眼的温婉美人，出现在了屏幕上。

她穿着蓝色连衣裙，眼下有一颗淡色的泪痣。

仿佛是能透过屏幕看到现实里的人一般，她眉眼弯弯，甜腻腻地喊了一句：

“妈咪！”

语罢，房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过重的呼吸声，都成了此刻的噪音。

被叫到的李安萍绷着一张脸。

她死死盯着屏幕，却没有回应女子的呼唤。

“怎么不说话呀？”

屏幕里的女子佯装生气，鼓起了腮帮。

李安萍还是没有说话。

颜清澜注意到老者放在大腿上的手死死攥紧了裤子。

她在紧张。

“…咱们先出去。”

颜清澜识相地将团队的人领了出去，给这位阔别多年的母女留下私人空间。

屋外，黄昏染红半边天。夜暮将至，静悄悄的街道在等待月光降临。

“你们说，咱们这样做真的好吗？”王坚蹲在路灯下挠着头，他身旁，是陷入沉默的吴茗。

“我以为咱们是在做善事，可看到李奶奶刚刚那副样子，我又觉得不是了。”李淼淼低头咬着指甲，看起来焦虑极了。

何雨霏也面色不虞，她少见地焦急，在人行道上来回渡步。

颜清澜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陷入纠结。

复活李安萍女儿这件事，就好像他们亲手去掀开了一个古稀老人藏在心底早已结痂的疤。

本来或许早就不痛不痒，只是有痕迹留在心上。

可他们的加入，却让这道疤再次被揭开。

陈旧的伤口，血淋淋、赤果果的摆在了面前。

触目惊心。

即便是老者主动要求的，作为参与者的内心却也依然要收到不小的考验。

那毕竟是生命与死亡的议题，没有人能够轻轻松松的面对。

颜清澜没有选择开口安慰。

这是需要他们自己去消化的东西。

生命的意义和死亡的终极，生者与死者的联系，有什么是随着死亡一齐消失，又有什么是死亡带不到彼岸去的。

——那是十八岁的颜清澜在失去母亲时，被迫悟出的道理。

“清澜姐，你觉得咱们这么做对吗？”陈斯彬看着面前这栋冷清的别墅，里面藏着李安萍半辈子的孤寂。

远处太阳徐徐下落，地平线被烧成一道红红的长河。

颜清澜没由地想起一句话。

——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

“我不知道。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为了房租玩笑般接下这个委托。

又或许我们不该这么敬业，以如此高的相似度将她的女儿复刻。

说到底，她的女儿早就死在了二十六年前，屏幕里的那个只不过是我们做出来的AI。”

众人怔怔地同时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