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还好时间不算晚，裴长熙先在老头子留给她的院子里改换装扮，几个拐弯悄无声息地抵达家门口。

却瞧见家门口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裴长熙积累起的好心情在判断出来人是棠嘉后，被烦躁与厌恶取而代之。裴长熙秀气的眉头皱起，在脑子中想了一遍又一遍棠嘉的来意，这脚就跨在门槛上，愣是半天没进去。

裴长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于虚伪的棠嘉，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裴长熙进入厅堂，映入眼帘的是三颗与之前差不多大小的夜明珠，不仅如此，还有五六件礼品，桌子上还摆了未曾见过的几包糕点。裴娇坐在在旁边，看不出表情，是属于长辈的和蔼，而棠嘉也没坐下，一直站着等候。看见裴长熙没给好脸色，棠嘉脸上露出有些尴尬有些讨好的笑容。

“妹妹，我这厢给你赔个不是，一点薄礼表示我对你的歉意。失手打碎了你的宝贝物件实在是我不对，还让你平白遭受责骂。”

此话一出，整个厅堂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观察裴长熙的反应，生怕漏掉一个头发丝儿。打量的，好奇的，试探的，看戏的，关切的。裴长熙好似一只观园里的猴儿，接收着各样目光。她很讨厌这种感觉，此时此地，她的眼前浮现的是她平生较为欣赏的人的脸，周夜那张云淡风轻不关我事的淡然脸庞。

于是乎，裴长熙平淡地回了句“姐姐的心意我知晓了，歉礼我收下。”，所有人在观察裴长熙的反应，裴长熙何尝不是在观察所有人的反应。棠嘉的几个丫鬟有些失望，大概是没看到想要的受宠若惊，裴娇和几个嬷嬷都是心里有数的神情，面上和蔼。

棠嘉如释重负，裴娇看棠嘉是真的有意向裴长熙道歉，开口道：“棠姑娘真是善解人意，秀外慧中，家女倒是显得莽撞了些。”

裴长熙的态度开始有点松动，毕竟这么多东西放在这里，她人也站着恭声赔不是。棠嘉看裴长熙的眼神有心虚有期待，左手绞着衣裳，很紧张的样子。之前的夜明珠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打碎了有些心疼但是也不耽误什么；柜子上掉下来摔了的东西修的也差不多了，而且要不是棠嘉那么一摔，她还发现不了漂亮小水晶。

得饶人处且饶人，跟棠嘉把关系搞好一点也是裴娇喜闻乐见的。只是这棠嘉虽有一副好皮囊，古典美人一个，让人看起来确实讨厌不起来，性情果真是怪异，一会儿人脸一会儿狗脸。

“裴姨，嘉儿想邀请裴长熙去太和阁吃一顿饭，昨天真是嘉儿鬼迷心窍住了 ，没能与妹妹好好相处。”

“太和阁，嘉儿你可真是有心了，家女还未曾见识过，我允了。”

裴娇看向裴长熙，母女对视，裴长熙还是单纯，没有把人想得太复杂，看在棠嘉如此真诚，顺坡下驴点了点头。这就算是应了。裴娇也没想太多，对于棠嘉的一些事情是不知情的。

言罢，裴长熙就跟随裴娇前往本地最高档的酒楼，太和阁。普通人来太和阁随便一消费，那肯定是钱袋亏损，但是柳城周边的官员或者富商就很不一样，知会一声，账单数字就平和得多，太和阁因此有稳定的客源。

棠嘉自然有她的渠道，她带着裴长熙直奔包间。裴长熙之前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不会再表现得多惊讶。

裴长熙终究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棠嘉的细心体贴照顾下，吃了很多没吃过的佳肴，她逐渐放下防备心心理。

棠嘉还喝了点小酒，古典美人的脸上红扑扑的，裴长熙看得有些呆了。

“妹妹你知道吗，我其实压根儿不姓棠，我母亲是再嫁 。从小就要学会讨好，多累啊。其实我很羡慕你，不需要像我一样。”却是只字不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裴长熙没喝酒，她把棠嘉的无奈和悲伤情绪都看在眼里，开始尝试理解为什么她会砸夜明珠，心中升起怜香惜玉的同情之心。人家就是嫉妒你然后失控了呗，后来还腆着脸道歉。

就这样，棠嘉借着酒劲儿，假话当成真话讲，真话当成假话讲，几乎可以说是成功地博得裴长熙的信任。一顿饭下来，裴长熙被棠嘉的苦难生活真切打动了。

现在，棠嘉在裴长熙眼中，是个惨兮兮的大美人。

吃的差不多了，天色黑得差不多了，棠嘉把裴长熙送回家，裴娇见二人走得越来越近，也感到欣慰。毕竟，很少有闺中女子能够和裴长熙好好说说话。尽管棠嘉气性方面的确差强人意，可是如果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话，便难以与这世道相处。

一番好意加上棠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表演，裴长熙十成的警惕如今只有四成，固然裴长熙是个理性思考的人，偏偏她又心地善良而棠嘉就卡着这一点，通过博取同情还有产生共鸣来增强表演的感染力。假如棠嘉身份更高，她的头脑和狠心一定会推着她越走越高，越走越远。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裴长熙动了恻隐之心，感叹人生无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