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英
誓,才请走这些瘟神。
母亲好不容易下葬,债主隔三差五又上门来闹,闹得根本没法做生意,一丁点儿的事也做不成,只得不断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再这么下去,兰家连祖宅都要没了。然而突然有一天,江家母子登门拜访,说可以借钱给兰家救急,又摆出诚恳的姿态,说其实是来求娶兰英的。
杏芳冷笑一声,说:“好不要脸的母子俩。”
这话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所有人听到。
江母只笑笑,并不生气,反而夸说兰三娘子的能力金陵城人尽皆知,在哪里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肯定能帮她一起,照顾好江少爷,经营好江家。
林春山听了一直摇头,她拉过兰英悄悄地说:“姐,不能去,她们这就是要挟你。”
这时候江少爷站起身来,对着她说,早就对她一见钟情——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兰英,很深情一样的眼神。
兰英看着那双眼睛,笑了。
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个足够厉害精明,又足够孝顺迫切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肯定能把江家打理好——她是一只戴上项圈的,足够凶猛的,能看家护院的好狗。
她想,江少爷果真狡猾,眼光毒,戏演得好,难怪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可兰英并不在意他怎么想的,况且她很满意她们都认同她的精明厉害。她需要江家的帮助,她要帮兰家渡过这个关,她要兰家长长久久地兴旺——以身饲虎也在所不惜。
在外人看来,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兰家还真被她扶起来了——不过兰英想,这也要多谢她死得早的小弟和坚强聪慧的弟媳春山——春山很辛苦,要养育那么多侄女侄子,又要操持家业,但她很厉害,一一都做到做好了。
然而其中的滋味只有兰英自己知道,婆婆不满婚后兰英还要为兰家盘算,对她很苛刻,她为了表示在新妇眼里两边都一样重要闷声不吭地把两边的担子都扛起来了,忙的时候既要打理兰家的生意,又要操持偌大的江家,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这也叫她留了病根,然而她也只是打碎的牙往肚里吞。
好在后头侄女侄子很争气,兰家虽不比往昔,但也是蒸蒸日上。只是如今江家虽看起来如日中天,但她大儿和幺儿始终不上不下,再往后怎么走,她也头痛。
可真是一天也闲不下来,兰英心想。不过所幸女儿还算争气,一朝飞天成了太子侧妃,一年半载就成功诞下皇孙。彼时她听见京城传来双子的消息,心中当即安下一半——江家再怎么样,也不用愁了。
她放下了心里那块大石头,理应是好事,谁知病反倒跟着来了——这病严重起来叫她只能卧床歇息,请了名医来看,说她苦苦支撑多年,身体早熬不住了,如今安下心来,自然要大病一场,嘱咐她务必保重自己,卧床静养,万万不可思虑过重,否则此病凶险古怪,指不定要收她的命。她听了并不放在心上,她早过不惑之年,兰家江家各有保障,她已经看开了。
不过她没安心多久,就听到京城传来的闲言碎语,说是太子和侧妃不和。她很担心,思虑再三,还是借着双子周岁宴外戚入宫敬贺的机会,强撑着病体在杏芳陪同下去了京师看望燕婉。
进了太子府,看到燕婉的小院朴素非常,她先是心痛女儿,同时心中即刻为江家的前途命运感到担忧。
可女儿不施粉黛的笑脸,全然悠哉自在的样子,叫她心中甚至腾起一丝恐惧——对这许久未见的女儿,她感到陌生,更感受到脱离控制的不安。
燕婉如今像一棵茁壮的树,枝叶繁茂,悠然自适地享受着日光和空气——她的身形比刚离家时要健壮得多得多,她利落、轻快,整个人洋溢着快乐而平和的生机。
她暗自惊诧,久久说不出话来。
然而燕婉没看懂她的沉默,对于杏芳和母亲的来访,她只觉得高兴惊喜。她兴高采烈地带着母亲去逛小菜园。这时候冬天才刚过去,正是乍暖还寒时,还残留了一些凛冽的寒气,似有若无地混杂在初生的嫩绿春光里,叫这一点绿芽凭添不少鲜艳凌厉。
燕婉挽着母亲的手,春天的雏鸟一样叽叽喳喳:“您看,这里咱们前几天刚撒了芫荽种子……您说要不要养两只鸡在这儿?我看前阵子贡了好些凤凰鸡,那鸡好看也好吃,我们这儿多的是烂菜叶……”
兰英心不在焉地听,暗自思索是什么叫女儿突然变成现在这样,又想着要怎么教女儿去讨太子欢心,思忖片刻,问道:“娘娘在这里过得可还好?”
燕婉顿住了,像冷不丁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低低咽下一口没吐出来的热气,说:“好,一切都好。”
兰英听出她的犹豫,然而也只捏了捏她的手,说:“辛苦你了!”
燕婉摇摇头,今天天气很好,称得上是天朗气清,漫长的冬夜已经过去,白昼一日比一日长,太阳一日胜一日明亮炽热,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抓到数不尽的金缕一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