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自贾母中风后,阖府上下忙做一团。贾政夫妇要遵圣旨入宫为贤德妃守灵,贾赦眼见靠山已到,坐卧不安,派贾琏四处求人送礼。可怜贾母口齿流涎,卧病在床竟无儿女床前尽孝,只有鸳鸯、黛玉等随侍床前,不敢怠慢。家中诸事全靠凤姐,熙凤分身无术,外出请医用药之事只得分派给宝玉不提。
且说迎春在孙府,尚且不知贾家遭此变故,这日傍晚稍有闲暇,便独在窗前看书。绣橘收了在外晾晒的衣服进屋来,叹道:“奶奶还有心思看书,我都替奶奶忧心!”迎春放下书问道:“又有人找你麻烦不曾?何出此言呢?”
绣橘放下衣物走到跟前道:“奶奶成日闷在家里,也不管事,也不与人交往,自是不知。我才听人说咱家娘娘没了,连老太太也病倒了!前些日子,自从听说咱家娘娘有了身孕,我看大爷对奶奶态度有所好转,不似往日。原指望奶奶趁此把管家的权力要了来,好歹也笼络个人心,树立起当家奶奶的威严来。劝了多次,奶奶全当耳旁风。如今娘娘一去,我真担心奶奶往后的日子……”
迎春流泪道:“若果如此,那也是我的命!不是我不听你劝,我也曾趁他高兴时提起过此事,他倒骂我,说怕我败了他的家产往娘家送钱,我何苦去讨这个嫌,况我也不是管家的料,想着清静些,他不找我麻烦就好!”
绣橘见她如此,少不得又来劝道:“奶奶也放宽些心,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咱家娘娘已去了几日,也没见爷找奶奶麻烦,说不准爷真的转了心肠也未可知!”迎春拭泪道:“你也不用劝我,好歹我自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他虽不让我回家,自己倒经常去见父亲,说是父亲又应允了让他升官,如今娘娘去了只怕连父亲也没甚依靠了,他的银子恐又白花了,我原就是来还债的,只恐连累你一起受累……” 这主仆二人越说越伤心,哭作一团,可巧孙绍祖从外回来,二人只顾着伤心,竟都有没听到。
孙绍祖进屋来,二人才慌忙拭泪相迎。孙绍祖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见此情形更是按耐不住,二话没说一下就把迎春抡倒在地,啐道:“呸!我说怎么诸事不顺,原来是你这个扫帚星无故在家里嚎丧!”绣橘忙倒了杯茶给孙绍祖,又把迎春扶起来道:“爷错怪奶奶了,奶奶只是听说家里的老太太病了才一时伤心,不想被爷碰上了。奶奶自小跟着老太太长大,一时心急也是人之常情,还要爷体谅才是。”一边又轻轻拽了迎春的衣袖,迎春忍痛走到前来道:“绣橘说得不错,还请大爷体谅!”那孙绍祖也不看她,径直坐在椅子上,伸出脚来示意迎春帮他脱去官靴。绣橘忙要前来帮忙,那孙绍祖冷哼一声,吓得绣橘只得站住。迎春无法,只得忍辱蹲下帮他脱靴。那迎春也是侯门千金,哪里干过这个,官靴脱下气味难闻,迎春忍不住有些干呕。孙绍祖更是生气,一脚将迎春踹倒在地骂道:“他奶奶的,你在我面前充什么千金小姐,你原是抵债来的。现如今你爹又使了我五千两银子,不但没升我的官,我倒要受他连累,停职查办!你倒还有脸在我这里摆千金小姐的谱!”
那孙绍祖越说越气,忍不住又上前来对迎春一顿拳打脚踢,也无人敢来劝阻。绣橘原是跪着替她家小姐求情,后来实在无法只得扑在迎春身上替她挨打。这里哭作一团,早有人报于孙家老太太。孙家老太太只派了个小妾来劝道:“大爷歇歇,仔细打得手疼,老太太嘱咐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那孙绍祖这才作罢,让这小妾服侍换了衣裳前去给母亲请安,只留迎春主仆二人在屋里哭泣。
见孙绍祖走了,绣橘忍痛将迎春扶起,只见迎春已是鼻青脸肿,身上无一处完好。绣橘勉强将迎春扶到床上,一时急道:“姑娘觉得怎样呢?我找人去给你请个大夫来?”迎春摇头道:“不过是一条命罢了,何苦去讨人嫌!要是死了,倒也是一种解脱!”绣橘哭道:“姑娘可不要说这样的话吓我!”迎春笑道:“你也糊涂了!要是还是姑娘就好了!只可怜你和司棋俩人,自小跟了我,竟都没有好的了局,可见他说得没错,我原是个扫帚星,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晦气!”绣橘哭道:“姑娘千万别这么想,姑娘性子好,自小待我和司棋如同姐妹,原是我们自己命不好,怎敢怨到姑娘身上!”迎春道:“你也别哭了,且到自己屋里看看伤得如何,我也顾不得你了。晚上也不用过来了,我要好好歇歇!”绣橘也是浑身伤痛,见迎春如此说,又倒了茶来服侍迎春喝下,方才回屋。
这里迎春独自躺在屋里,眼见着天渐渐黑了,也无人来问是否用饭。想想平生遭际,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可叹!虽自幼锦衣玉食,却无父母怜爱;不争不抢反被人欺。大姐姐尸骨未寒,便遭此毒打,只怕以后更难为人。思来想去,不如就此了断,倒留些体面。夜已三更,四下无人,迎春打定了主意,起身梳洗一番,便悬梁自尽。真是可怜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且说绣橘回屋歇息,哭了半晌又挨了打,甚是疲惫,躺在床上竟一觉睡到次日卯时方醒。想起她家姑娘,惊得顾不得梳洗慌忙来看,已是遍身凉透,回天无术。孙绍祖闻讯赶来,见此情景,毫无惧色,反啐道:“死了倒好,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