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少年郎
宴席时,苏、闻、公仪三位家主对他远不如对老爷子那般恭敬,不过把他当一个年轻后生来看。
楚家似乎已被看做一颗逐渐黯淡的星。
温玉山缓缓道:“你要怎么做?”
楚长冠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怎么做?他们绑了我弟弟,拿了我的钱,我不杀了他们,难道还要跪在地上给他们磕三个头,叫几声大爷好?”
他说话时带着几分揶揄之意。
温玉山直到他又要杀人了,而且不是杀一个,是杀一窝。
强盗痛恨富人,富人当然也痛恨强盗。
温玉山受老爷子教导,性子温良,不喜暴力和杀戮。
他认为暴力是一把利剑,只有到必要时才能让剑出鞘。
就算再锋利的剑,若是滥用,总有一天也会失去锋芒。
温玉山道:“我们只需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不必要的杀戮对我们别无好处。”顿了顿,他认真地道:“家主,莫要因为个人恩怨而做出损害自己利益的决定。”
他向来很有分寸,公私分明,尊卑有别。
谈论正事时,他只以一个参谋的身份提建议,绝不带任何私人情感。
好在楚长冠虽易躁易怒,在大事上也能听得进温玉山的劝——毕竟身为已家之主,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对家族带来一定影响。
温玉山性子虽温和,头脑却十分清醒,就像他的原则“绝不因个人情感而做出损害自己的利益”。
这就是老爷子提拔温玉山辅佐他的最大原因。
楚长冠眼瞳里的血色已逐渐褪去,眼神又恢复明亮,亲昵地拍拍温玉山的肩:“想必大总管已有主意,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好了。”
“不过,要杀鸡儆猴,我一定要见到那群杂种老大的脑袋,用来当尿壶。”
他将“一定”这两个字咬得极重,是在告诉温玉山,要么杀一个,要么死一窝。
02
西北角有一座小院子。
院子里有花,有草,却因无人修剪而生得些许凌乱。
花朵到了春天就开,到了冬天就凋谢,晴天晒太阳,雨天淋雨,自生自灭,也无人怜惜,纵然如此,它还是开得很鲜艳。
小院子里有一间小屋子。
小屋对面有一间建造精致的马棚,马棚里打扫得很干净,干净连一点灰尘也没有,得简直像是人住的地方。
马棚中有一匹神驹正在吃草料。
这是一匹黑马。
它四肢矫健,充满力量,黑色的鬃毛柔顺光亮,绝没有一丝杂毛,棕色的眼睛像两颗泡在清泉中的琥珀,闪闪发亮,额间有一道闪电纹样的白斑。
就连纯种的大宛名驹,也绝对比不上眼前这一匹马。
好笑的是,曾有一些人想要牵自家的母马来配好基因,这匹马却丝毫无动于衷,仿佛不屑与它们为伍似的,竟比人还要高傲。
这样一匹马,绝不是能轻易驯服的。它的主人究竟是怎样驯服它的?
温玉山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马在,马的主人就在。
他果然在屋中找了这匹马的主人。
是个穿墨色劲装的少年郎,头发以一根木簪高束马尾,额前几缕碎发,显得格外随意。
他脸色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冷漠,像是藏着寒风暴雪的黑夜,又黑,又静,又冷。
他的人也很冷。
他正坐在桌前,用一块墨色手帕擦拭手中的剑,他的人虽冷,拭剑的动作却很仔细,很专注,很温柔,像是擦拭心爱女孩儿的手一般温柔。
温玉山对面坐下时,他还是在拭剑,似乎已将十丈红尘遗忘,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一柄剑作伴。
阳光透过屋檐,映亮他的鬓角,他的脸几乎已变得透明。
温玉山静静等着他。
良久,少年收剑入鞘时,温玉山才执起长嘴茶壶,斟了两杯水。
是水,不是茶,也不是酒。
少年向来只喝水,既不喝茶,也不饮酒。
少年端起青釉瓷杯,仰头喝尽,才看向温玉山:“什么事?”
温玉山也喝完一杯水:“请你杀个人。”
少年道:“什么人?”
温玉山道:“是个强盗,专做绑人勒索的勾当。”
少年掏出一张纸,一支笔:“姓名,长相,地址。”
矮个子蒙着面,温玉山没能一堵尊容,他们在青山前绿水下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那地方自然不是他们的老巢。
连枝山九山十四峰,山高密林,强盗们熟悉山间地形,经过精心训练后,曾经干掉过一支进山剿匪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