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琪……

程越铭低头望着鞋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旁的孙喆瞥了一眼他，接着闭目养神。他早就看出他有点不对劲。

从早上那两个姑娘进电梯的时候，他就迅速觉察出来了。他从没见过程越铭脸上有如此不自在的微表情，明显在回避什么。这是今天的第一个令人惊讶之处。

程越铭把物业经理叫过来交代的那些事，是今天的第二个惊讶之处。在程越铭问到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姓名的时候，孙喆已经感到很惊讶。

物业经理说，“她叫王琪。”

“王琪……”

“对，程总，就是那位穿灰色运动装，头上扎个包的女士，她叫王琪，打电话约时间的也是她。”

程越铭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被孙喆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刻他的惊讶达到了顶峰。

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做好事不留名，他对这姑娘有意思？

孙喆太了解程越铭了，他追求姑娘，不能称之为“追求”。

程越铭从不会费尽心思地追求姑娘，撇开想主动认识他的，凡是他主动认识的，要正式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最多不过一餐饭，两通电话的事。

孙喆认识程越铭三十四年了，别人都是“开裆裤”情谊，这俩人是“产房”情谊。三十四年前同一个产房降生的小婴儿，一个比一个哭得大声。两位母亲交谈甚欢，惺惺相惜，只可惜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否则娃娃亲当天就定下了。

所以当孙喆听到程越铭为了老太太要和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结婚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意外：“联姻是你们有钱人祖传的爱好吗？”

“老太太高兴就好。我无所谓。”程越铭夹着烟，另只手接过孙喆递过来的纸张。

“协议我修改了一些细节，其他没问题了。过几天带着她一起去做公证。”

“嗯……”程越铭淡淡地应着，修长的手指轻点着烟灰。

“没别的事了？把我叫来一趟，给你送份协议，陪你在这抽烟？”孙喆疑惑地看着程越铭。

程越铭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仿佛这个三十四岁的灵魂早就住进了这一具身体里。

程越铭不爱笑，对所有事也都是云淡风轻的。

财务报表亏损了，他说亏就亏了，下个季度会有变化的。

官司输了，他说输就输了，这点钱也赔得起。

和女朋友分手了，他说分就分了，下一个还会来的。

买了新的手表，出差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他说丢就丢了，再买一个就是。

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又好像对任何事都把握有度。

孙喆了解他，但看不透他。

“我没事，你要也没事就上去一起吃个晚饭，我今天订婚。”

“可别……你订婚这事我一个外人就不参加了，我先回去了。”孙喆推了推眼镜，把自己塞进了车里。

程越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弯下腰，透过车窗问孙喆，“你有没有认识专打离婚类案件的律师？”

孙喆更疑惑了：“有……可你协议不是拟好了么？条款都很清晰，况且你说过你和她已经明确过互不干涉的……”

“防一手。”他拍拍车窗，“你走吧，我上去了。”

穿过一楼客厅，还没上楼梯就听到二楼餐厅的欢声笑语，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的脚步声。程越铭是喜欢清净的，回来陪老太太吃饭也要一个人回来。听这声音，看来是伯父伯母和堂哥堂姐都来了。

程越铭父母走得早，在订婚这样的好日子，伯父伯母也算程越铭的半个父母了，老太太让他们作为长辈撑场面也是应该的。

“诶？阿铭啊，你回来了？快来快来。”堂哥第一个发现他站在楼梯口，“刚刚打你电话怎么一直忙音呢，说好让你跟着老李一起去接咱们亲家的。”

程越铭不说话，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阿铭，怎么今天穿得这么随意，这么重要的日子，你看小钰，穿得多漂亮，衬得人更漂亮了。”奶奶一边嗔怪道，一边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邹钰转过头，对上了程越铭的眼睛。

两人足足愣了有五秒钟。

程越铭嘴巴微张，眉头紧皱，一脸不可置信，这五秒钟已经顾不上表情管理了。自己在酒吧守株待兔了三天，缠绵悱恻了一个晚上，念念不忘了半个月，绕了这么一大圈费尽心思打听到名字的人，就是自己那个没见过面的协议妻子？

荒谬。

还是邹卫平先看出了不对劲，他连忙开口道，“看看，小钰今天那么漂亮，阿铭都快认不出了。”

程越铭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发紧，讲不出一个音节。

邹钰今天穿了一件合身的鹅黄色旗袍，长发挽起来，手上戴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玉镯子，程越铭看出来，那只镯子原本是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