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0章 代为诀别

刑部做为六部之一，是个地位超然的部门，然而刑部大牢却并不比其他监牢高级多少，除了越狱的难度更大一点，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长长的过道，一样的阴暗潮湿；高高的狱墙，一样的只有巴掌大的地方能透得进来光。

一个连窗子都没有的地方，心里能有缝儿吗？一个连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眼里能有光吗？

心里没缝儿、眼里没光的日子能有希望吗？没有希望的生活，剩下的只有绝望了，而且是无尽的绝望。

一个人在绝望中泡得久了也就麻木了，而刚刚跌入绝望的深渊的人则不然，一定是不住地嘶吼、不停地咆哮！

刚一走进大牢，远远地在过道的尽端就能听到张亮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飘荡着愤怒也飘荡着委屈。

刑部是张亮最熟悉的地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被关进刑部的大牢里。

张亮带着哭腔地仰天大笑，真是够讽刺的，上一个被关进刑部大牢的刑部尚书是侯君集，犯的是谋反的大罪；

谁能想得到下一个被关进刑部大牢的刑部尚书叫张亮，犯的也是谋反的大罪。

以前的张亮百分之一百地相信侯君集肯定是真的起了造反的念头，肯定是真的死有余辜，可是现在的张亮竟然恍惚了起来，他甚至有点不确定侯君集是不是真的有罪了。

都说朗朗乾坤，乾坤真的朗朗吗？都说青天白日，青天白日之下真的没有诬枉吗？

短短一天多的时间，张亮的三观都崩了，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看不清楚的，好像自己这半辈子都活在迷梦里，突然间睁开眼睛发现这个世界陌生得让他想逃。

好想回到从前，可是还回得去吗？应该回得去的吧？张亮虽然身陷囹圄，却并没有完全的灰心。

当初的侯君集也和他此时一样，只是被关押却一直没有人来提审，最后是皇帝亲自过来问话，说是不忍让他受辱于刀笔之吏。

皇帝能那么对待侯君集，应该也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吧？

不管怎么说，自己确确实实没有反意，谁能拿出什么实证呢？都是一些栽赃陷害之词罢了，皇帝一定会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的。

只要等到面圣的一天，自己一定能为自己辩解清楚，当初的侯君集是他自己无话可说，不然皇帝肯定能放他一马。

张亮正自胡思乱想，过道上传来了脚步声，他一下扑到栅门上，急得踮起脚向过道望去。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并肩同前走着，很快就来到了张亮的面前。

谁说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并不是，至少不能说所有人都是慢慢变老的，张亮一夜之间就衰老了十多岁的样子，

“长孙司徒，梁国公”张亮双手死死地抓着栅门，指甲泛白、指骨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我要面圣！你们带我去面圣！”

“面圣的事你就别想了。”长孙无忌冷冷地看着张亮说道：“陛下让我们过来，就是替陛下跟你诀别的。”

张亮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呆愣愣得发直，他的心突然一下凉了，浑身都变得很冷，心悠悠地往下沉。

这一刻他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原来并不是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而是皇帝放弃了自己。

皇帝居然没有来看自己的想法，甚至没有让自己去面圣的想法，直接就宣布了结果。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皇帝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被冤枉、是不是屈打成招、是不是受人胁迫。

“我不信！”张亮死命地摇头摆手，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就一叠连声的嚷着：“我不信，这不可能！”

任由他怎样的疯颠也没有人出言安慰他一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一样地保持沉默，都静静地看着他。

张亮好想伸手抓住一颗救命稻草，偏偏这时候他眼前空空如也，除了牢固的栅门以外，就只有空气伴随着他了，

过了不知多久，张亮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他目光灼灼地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之间来回地游走。

“陛下怎么说的？能告诉我原话吗？”

张亮明知道自己连一线生机也没有了，但还是想在陛下的话语里找到一丝一毫的眷恋之意，只要皇帝还有一丝想要留住自己的想法，自己就算是有机可乘了。

房玄龄只是看着他，没有开口的意思，长孙无忌则一脸冷意，倒是满足了张亮的这个要求，把皇帝的原话说了出来。

“陛下说，法者天下之平，与公共之。公自不谨，与凶人往还，陷入于法，今将奈何！公好去。”

说完长孙无忌还痛惜地叹了口气，对张亮说道：“陛下也不想杀你，是你自己犯了王法，莫说陛下保不了你，就是陛下想保你，百官也不会同意。”

张亮痴愣愣地发怔，他的脑子里无限次地循环着“与凶人往还”，皇帝介意的是他与凶人往还，凶人指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