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系苍生
少年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警惕地把自己缩在了墙角落,开始打量四周。
雕栏玉砌,殿堂内亭台楼阁居多,地铺特设暖玉,座椅屏风皆以锦绣华线所织成,极其侈丽。来往之处也仙气缭绕,幽幽檀香卷入鼻尖,令他原本浮躁的心境霎时静了下来。
直至脚步声的传来打碎了他的思绪,他不由下意识往衣袖里去摸那把随时佩戴在身的短刀。
谢曲夙见此也不再多向前走,淡淡道:“我要是想杀你,也就不必救你了。”
少年闻言,想到那日搭救的情景,还是斗胆屈膝跪问道:“神使大人……你真是我阿姐吗?”
谢曲夙回答得干脆利落:“若不是,你以为我为何会救你?我没有那么闲。”
少年垂头,低低道:“对不起……可我对你没有什么印象,我不记得有阿姐,有亲人,只知道我是魔界之人,生来就是给天玄界做奴的。”
谢曲夙随手捏了捏少年的脸,安慰他道:“在我面前不分三六九等,也没有什么人生下来就是做奴的。有手有脚,打打工赚份子钱养活自己总该可以。你记不记得也没什么所谓,从头再来,你的亲人还是我。”
少年太久没有听过“亲人”二字了。
之前在做奴时,他只记得自己被买卖他的人强行灌上了天玄界的灵水,就想不起来自己家在何方,究竟是谁,所归何处了。被卖过去后,他的主人在他的胳膊上烙上印记,那是他怎么用术法都抹消不净的屈辱。
他那日再无法忍受主人落下的刑罚,听有人说神使会经过他在的那条街,所以想碰碰运气。
没想到不仅被神使救了,还……多了个阿姐。
阿、姐。
阿、姐。
……他居然也可以被保护吗?
他也可以,有亲人吗?
少年的泪不争气地夺出眼眶,他拼命想用衣袖去擦,可怎么也擦不完。
谢曲夙蹲下身用指腹揩去他的泪,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容易听信我的话,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少年梗着脖子不肯应答。他就是相信,因为她是神使,她和那个把他当奴仆驱使的天玄界人不一样。她的眼睛里好像有熹微的光,却足以燃亮他风雨晦暝的罅隙。
就让他跟着她走吧。
他真的……很想很想相信她。
想毫无保留地相信那个给他带来暖意的她。
谢曲夙摸了摸他的软发,道:“那便从今日起,你就唤我阿姐。从前如何尽数不算,你既然不记得了,就重来吧。我会带你回我们的家重修行,重定心性,重观山水,同游八荒。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就打回去,有阿姐给你撑腰。”
少年重重点头,想用术法给她变出一枝花插在鬓发间,可花也是受了魔界之息的颜色,艳红得仿佛能渗出血来。
少年浑身一僵,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呆呆地盯着地面。
魔界的花会被阿姐视为不详吗?他是不是,让阿姐讨厌了。
谢曲夙不以为意地拿走他的花,端详片刻打趣道:“都说花配美人,你要送我,我却想转手还送给你。”
少年不解地抬眸看着她。
谢曲夙笑出声:“因为你是美人啊。”
少年脸噌得就红了。
谢曲夙笑得直不起腰,缓了半天才道:“哎哟……从前我也就在人间话本里学到过几句,依稀记得是什么贵公子调戏小女娘用的,没想到你也吃这套啊。”
少年干干问道:“…是什么话本子?”
谢曲夙回想了一下,道:“我记得好像是叫壮汉撩妻一百八十式。”
少年又问道:“还能买到吗?”
谢曲夙一愣,道:“你买这书做什么?离谈婚论嫁还早,再说,就你这小模样日后也是个美人坯子,何愁前路没有妻往你怀里钻。”
少年低低道:“我想学。不是因为娶妻,是想让阿姐开心。”
兴许他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所以给他一颗蜜糖就会想小心翼翼捧着,生怕它掉在地上碎了。
谢曲夙有些心疼,但又想到那日不祥之兆和他的命数,指尖不由蜷在了手心,只拍了拍他的肩,道:“有你阿姐就很开心了,可别用这些来讨好我,吃不惯。”
少年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认真地道:“那让阿姐不开心的事,我都不会去做,我只听阿姐的话。”
谢曲夙隐隐觉得这姐弟之情似乎和她所想的不大一样,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但又好像没什么问题,她所做的就是想让他什么都听信自己,这样也就不会有万年后而来的大战了。
卜卦所告诉她的,就是少年会被天玄界一个早已心怀不轨的人救下,然后利用他成为天玄界之主,掀起血雨腥风,届时五界动荡,又该是场避无可避的浩劫了。
只怜苍生不应被牵累。
所以她想抢在这之前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