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时代十二鬼月篇(三)
肚子不饿的时候,累坐在床上也是会思考的。
因为主观因素(想要逃避自己弑亲事实)和客观因素(吃人数目与日俱增)的共同结合作用,他对死去父母的记忆正在日益淡薄,随之增多的却是对自己成为鬼之后想要的东西的思考,简而言之也就是——想要缕清自己对鬼生目标的思路。
或许是真的因为生病的体质和无惨非常接近,累变成鬼的过程既不痛苦也不漫长,没有生长出什么形状奇奇怪怪、不属于人类的增生肢体,也没有像普通的鬼那样在转变早期无法抑制自己的杀戮冲动和异常食欲;他所获得的最大改变,也只不过是瞳色、肤色、发色、以及诞生出的鲜红如血滴般的圆形珠串鬼纹。
累还认得自己的父母,选择猎杀的对象也都是些不认识的陌生人,可以说是完全理智而冷静的随机作案,一点能让别人怀疑到他们家的破绽都没有露出过。
直到他的父亲发现了他杀人吃人的事实,想要亲手终结这场家族的罪恶与悲剧为止。
无惨大人说得对,父母不能理解他为了生存而做出的理性选择,是他们为人父母的失职。
在弑亲当晚就因为头疼欲裂而忘掉了父母死前最后遗言的累,如今是越发肯定起了鬼舞辻无惨的思路没毛病——即便是父母,身体健康的他们,又如何能懂从出生起就只能与病榻为伍的孩子的心情和感受?
关于这一点,鬼舞辻无惨的感触可谓尤其深刻。
因为他的父母不但给了他常人难以企及的出身、地位、财富、美貌甚至是身型,还更是给了他那个时代最高等的教育和最优渥的生活环境(重点提生活环境是因为平安时代也不乏一些出生高贵但是生活环境和条件却不咋地的人,这一点看过《源氏物语》的应该都有所了解吧),正可谓是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了他的面前,却独独缺少了一个绝大多数泥腿子、甚至五色贱民秽多非人们的孩子都拥有的东西——健康。
这种巨大的反差,换谁谁受得了啊?
都说人喜欢缺啥补啥,但那其实都是出自比较有节制的“穷人思维”,而真正富裕有钱的家伙,往往大概率是比普通人想象的更贪婪许多,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缺,但也绝对不会嫌多,任何能占便宜的都是多多益善,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在穷人们只想着吃饱喝足、有衣蔽体有屋遮雨的时候,权贵们想的却是单单自己富裕一生还不够,最好祖祖辈辈子孙后代荣华富贵永世不变。
累的出身虽然肯定及不上鬼舞辻无惨那么高端大器上档次,但他的家世很显然也不差,至少是能够支撑得起他这么些年的医药费、以及维持家里在他生病这些年里正常开支的优良水平。
所以他才有命活到“听说一名父亲为救自己落水的孩子而溺亡的故事后,为那深深的父子羁绊亲情而感动不已”的年纪,并且还能想东想西些关于“双亲的使命”一类的理论。
谈话的开启非常突兀,从累的一声问:“呐,你,是谁?一直在别人睡觉的房间里来来去去。”起始。
“哼嗯~~~~”拖长了鼻音的月子眉头挑动了一下,本来就也没在工作的她轻轻放下手里的最新杂志,“在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眨巴着眼说道,“我就已经在这里了啊,所以认真说起来,这里本来是我的临时书房唉,只是无惨那家伙自说自话、把你放到我的书房来的。”
累闻言,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去,“我,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去了。”白色的正太说,除了自己的身世,旁的那些不太重要诸如常识见闻一类的东西、他的记忆倒也没有刻意去回避或是屏蔽掉。
毒鸡汤生产商妖王大人马上就回应了他的自言自语:“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就好了;人也好鬼也罢,都要学会朝前看啊——想想你今后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去努力寻找它就好了嘛。”
几十年前,月子对妓夫太郎和堕姬就是这么说的:“讨厌的家伙就干掉,喜欢的家伙就保护,都已经是鬼了,就别把人类的那套东西看得太重吧。你们兄妹俩的梦想,”她指着堕姬,“不论是想要成为花魁,”又改指向妓夫太郎,“还是想要成为出色的讨债人,不都是想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过上好日子嘛,那就把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就可以了呀。”
妖王大人摊摊手,接着说:“只不过花魁能在同一家店里工作的时间有限,每过个十来年的就必须要换换妓楼,甚至最好从江户的吉原换到京都的岛原去,然后过个十来年再回来;这样比较不容易引起鬼杀队的注意呢。”
所以后来京极屋的老板娘三津、在回忆茶屋的老婆婆跟儿时的自己所讲述的“坏脾气的绝美花魁的故事”时,才会仅止于老婆婆自述的儿时和中年时期见到过那样的花魁,而那位婆婆到了老年的时期、却没再见到那样的花魁了——敢情是堕姬兄妹那阵子跑到京都去换新环境混饭吃了哦?
“……”听着对方这番“向前看”的高谈阔论,累呆呆地望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好半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