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雨
看起来那样不耐烦,这个时候竟然也没催促。
许久后,她低低的道歉声才从伞下传出来,“对不起,今天大雨有山体滑坡,路滑,开得慢了些。”
听到这个解释,对方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但这显然并不会改变他对她的态度。
“那走吧。”他将自己的行李递给她,冷酷无情地说。
衡苒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把手中的另一把伞递给他,安静地接过了他的行李箱。
她跟在他身侧,明明两人算是并排走着,可她看起来,局促得就像跟在严厉上司身边打杂的实习生一样。
这行李箱拖起来就不轻,她原本还担心自己能不能把他的大行李箱搬上后备箱,结果走到车跟前时,发现他在车屁股旁边停住了脚步。
这是要自己放的意思?
她打开后备箱,他上前一步,很轻松地就将这个大箱子搬了上去。
衡苒正准备替对方拉开后座的门,但他长腿一迈,径直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尽量神色自如地走到另一边,拉开了车门,坐到他旁边。
气氛尴尬到让她呼吸都有点不畅。
她的双眼始终看着正前方,表面上好像只是在专心致志地开车,心无旁骛似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是不敢转头。
一点都不敢。
余光中能看见他坐在副驾驶,侧着头看向窗外。
她想,或许他是不想看见她吧,所以一直偏着头看车窗外飞速变换的群山。
而李时泽同样也心情复杂。
他千里迢迢从京市过来,他知道她是莲城一个小山村的人,他也承认,自己此行或许存了那么一点私心。
但没想到,偏偏那么巧,他的目的地,竟然就是她的家乡。
也没想到,对方派来接他的人,会是她。
她换了电话号码。
可是,从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她。
南方的确与北方有很多不同。
掩藏在西南深林中的小山村和矗立在北方平原上的大都市,就像两个世界一样。很难想象,它们竟然都同时存在于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千米的广袤土地上。
就像此刻车里的两个人一样,一个是不修边幅、素面朝天的山里姑娘,另一个是打扮时髦、贵气天成的富家青年。
谁能想到,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相遇。
.
开过最后一个小山丘,清溪村就到了。
衡苒把车停在院子里,刚从车里钻出来,村里的婶婶从院子门前路过,一手打伞,一手拿着一把刚从地里掐的葱。
绿油油的小葱上,还停留了晶莹剔透的露珠。
婶婶热情地同衡苒打招呼,“苒苒,刚回来啊?”
衡苒笑着回答:“镇上去了一趟。”
婶婶注意到站在一旁存在感极强的年轻后生,毫不吝啬地大声夸赞道:“哎哟,好俊的小伙子!”
婶婶的热情一般人的确难以招架。
衡苒也扭头去看他此刻的表情,却发现,他除了朝婶婶弯了弯唇角以作回应外,其实没什么别的表情。
衡苒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记忆中那个青葱少年好像很爱笑,会很亲切地同每个人打招呼,就像清晨升起的太阳一样,蓬勃热烈。
“苒苒,这是你男朋友啊?”
衡苒“唰——”地一下抬起头,就看见婶婶一脸八卦的表情看着他们俩。
她顿时尴尬极了,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这是来采访杆秤非遗的T大研究生!”
婶婶恍然大悟,“噢噢!”
她早听说有T大的研究生要千里迢迢赶过来,在清溪村采访杆秤制作工艺。原来这小伙子不光长得俊,学习还好嘞!
婶婶闹了乌龙,也有点不好意思再跟衡苒聊下去了,“好,那你们快进屋,我也要回去煮饭了!”
“好。”衡苒与她挥手道别。
她们站在院子门口说话的声音传进了屋里,衡正知道是衡苒接人回来了,也站在屋檐下让他们赶紧进屋。
衡苒终于鼓足勇气主动和他说话,“村长的意思……是让你暂时住在我家。”
对方冷淡地“嗯”了一声。
能理解对方不愿意再看见自己,于是,她连忙补充道:“但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再做调整。”
男人没理她,径直朝正在檐下招手的衡正走去。
衡苒看着他的背影,尴尬地咬了下唇。
她也跟了上去。
衡正抱怨她:“那么大的雨,怎么不请客人进来说话,非要站到雨里说?”
她打着马哈眼,“忘了,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