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日,自己遣人给她送去信帛,道明自己身份,给她留下谈判的余地。
缪妲能屈能伸,并非顽固之人。她该看得明白,周室贵族迷信占卜,酷爱人祭,缪妲从来看不惯这样的虐杀,这次想她也不会丢下王宫这帮奴隶离开。
——更何况自己给她写了信帛,来时他料想缪妲会在城门或鹿台前等他,不管心中如何,脸上一定会摆着笑着同他谈条件说利弊,劝他们放过这帮奴隶和贵族妇幼。
牖下摆着一张长几。牧黎的目光定住,长腿迈开,跪坐在几边的席上。他身量高大,缪妲小小一团坐着尚能空出两尺,他长腿落下就占满了。
案上的占卜用的蓍草随意堆成一团,压着一张帛布。而真正攫取他注意的是置于长几边缘的药碗,里面干干净净,却仍残余着决明子的苦味,比她平日喝的气味要重很多。
牧黎眉间郁气更浓,缪妲无论是喝药或喝茶总会余一口盖在碗底,药越苦余的便越多。
听到有兵士的步声朝这边靠近,牧黎即刻站起,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门口守着的人还未通传,牧黎就已经站到了回禀之人的面前。他眼神绕着此人周围扫了一圈,起初还泛着柔和光亮,到最后光亮一点点熄灭,只剩下凌厉如针刺的芒。
那兵士头一低便不敢再抬起来,两只眼睛黏着地砖,鼓起勇气提高嗓门:“禀先生,宫道旁的草地上有一死去的女子,有周国婢女道她是祝史。”
话音落下,一室陷入难言的寂静。
“引路”
那兵士被牧黎盯得冷汗直流,已经做好承受怒气的准备,等了半晌只听见此二字,慌忙起身跟在他后面。
一众人等围着缪妲,有的好奇,有的好色。哪怕这样倒在地上,她依旧是一具美丽的尸体,颜色昳丽无双。
这位周室神女传闻颇多,据说她同周国两代天子都有纠葛。
貌美的女子身旁总是围绕着许多据说,这种据说往往来自男子的臆测。
见牧黎走近,周围人纷纷噤声,只有一个背对着牧黎的兵士还在兴致勃勃向众人讲述他的臆测。
其他人自觉让开一条路,正在说话的兵士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战战兢兢回头,牧黎从他身侧走过,衣角带起的风仿若凛冽的寒霜,刮得他阵阵透心凉。
牧黎在离缪妲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他神色如常,挥手示意其余人退下。
方才说话的兵士暗松一口气,转身欲走,脖子刚动便感到股凉意,随即是一阵刺痛。
“何处听的据说?”
牧黎冷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公子饶命……我……我也是在营中听人浑说。”那兵士双腿发软,恨不能立刻跪下,又怕颈边这柄剑再往肉里去。
“何时,何地,何人?想好了明日告诉我,若是无——”
只一刻的停顿,那个兵士感觉到剑刃从肩上移至后颈,他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
“你这张口以后便不用再出声。”
说罢,他的剑锋沿着这人的后颈直直下坠,这兵士身穿的甲胄被破成两半散在地上,□□着上身又惊又惧。
军中的兵士同牧黎的接触并不多,偶尔他去领兵,对着众人时脸上也总是带着温和的笑,给人留下亲切儒和的印象。
今日,他冷戾的一面终于展露在人前。
先前围着的兵士很快散开,再无人敢议论缪妲。
牧黎掷下手中剑,回到缪妲身边。视线似有千钧重,顺着花草一寸一寸挪向缪妲的胸口,最终落在她的眼上。
待孙昊及身后的一大批人从远处入了王宫,牧黎还独自跪坐在鹿台。
一直到月上中天,皎洁月辉落入缪妲眼里,水波盈盈,他才恍然惊醒。将掌心覆上她的羽睫,却迟迟不落下。
再看一眼,就一眼。
终究是闭上了。
缪妲眼角滑过一滴泪,隐入发间。
他的掌心亦触到湿润。
第二日,孙昊召人于文和殿商讨立国事宜。他们取下大半的宗国,如今更是拿下了周室,天下已在囊中。只剩下几个边陲小地未曾理会。
如今需要的是一个统一的有权威的大国来安抚战后的百姓,稳民心,促农桑,而这个国家是姜国。
牧黎与诸要臣并坐于下首,禀奏处置周室旧臣的事项。
一切如常。
似乎一切如常。
公孙墨侧头看他一眼,牧黎察觉到目光,向他回之温尔一笑。
公孙墨右眼一跳,想起今早那几根血淋淋的舌头,起身附和了牧黎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