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
这盘中有那么多种糕点,为何不尝尝别的?”简泽淡淡微笑,将一整盘的点心都推到如卿面前。
“可是我并不喜欢别的糕点啊。”如卿摇了摇头,伸出手去,仍是捡了一块芙蓉糕。
“小光如此偏爱芙蓉糕,必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简泽一句话说罢,尾音却是微微上挑,一副等着听故事的表情。
如卿的眼神儿黯了黯,捏着芙蓉糕的手一顿,停滞在半空中。
那时她大概是六七岁的年纪。
虽是一个女孩儿,可如卿生性活泼好动,比男孩子还要顽皮。家中弟子管教虽严,可女儿只有她一个,因此即使她时常无法无天任性胡闹,父亲也只是板起脸来训斥她两句,从不舍得重罚。
这一年适逢中秋,华将军从骠骑大将军晋升为一品大将军,将军府中大宴宾客。朝中达官贵人大多前来祝贺,将军府上热闹异常。
如卿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官家小女儿早就相识,逐闹嬉戏,玩耍得不亦乐乎。正在兴头上,她不慎瞧见一英俊美少年正带着一个怯怯懦懦的黄毛小丫头在湖边放风筝。
那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少年手中的纸鸢飞得又高又远,让人看了好不羡慕。如卿与几个小姐妹不约而同的望着那纸鸢,不知不觉就向河边走去。可走到了河边竟是谁也不好意思上前,于是互相推推搡搡。那时聂江风才进将军府不久,如卿只道他是偷自己酒喝的小贼,与他并不甚熟稔。
经过一番推举,如卿顺理成章的被选成了代表,于是迈开小短腿上前两步,脆声道:“喂,你的纸鸢借我们玩一会儿。”
这句话是一个陈述句,表达的是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丝毫没有请求或者询问的意思。可聂江风却指了指身边怯弱的黄毛小女孩,淡声道:“这纸鸢是铭依的,你们与她一起玩吧。”
如卿“哦”了一声正要上前,却听身后李丞相家年纪稍长一些的李小姐出言阻止道:“她是陆大夫家的女儿,我爹不许我与她玩。”其他几位小女儿似乎也被交代过不许与这陆铭依一起玩耍,都不肯上前。
如卿深感不能有负众托,让姐妹们失望,于是吸足了气道:“我们不与她一起玩,我们只要那只纸鸢。”
如果这时候她能看一眼陆铭依小脸上委屈又孤独的神情,大抵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可遗憾的是,她并没有。如卿与那一众小姐妹为了得到那只纸鸢,不慎将陆铭依推入了水中。还好聂江风及时的跳进湖里,将已经呛了好些湖水的陆铭依捞了上来,否则如卿在六岁那年便会闹出一桩人命来。
华将军知道了这件事情自然是勃然大怒,厉声训斥如卿小小年纪就学得恃强凌弱拉帮结派,还说平时她任性顽皮也就罢了,可眼下这桩事情就是品行不正,心无善念的表现。所以也不顾华夫人的辛苦求情,罚如卿不准吃饭,跪在议事堂后厅思过。
如卿心中虽然委屈,可也执拗的硬着头皮从晌午跪到了傍晚。
待到入夜时分,宾客都已经散尽,如卿饿得只打晃儿,可望穿双眼也不见有人来唤她起身。正在伤心失望之际,有一只温暖的手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
如卿欣喜的回头,看见聂江风。
他从如卿的身后转到正面,半蹲在她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温声道:“吃吧。”
如卿望了他一眼,咽了口口水,伸手将纸包接了过来。
暗黄的油纸之中包了四块被压变形了的芙蓉糕。
此时如卿早已经饿得晕头转向,抓起芙蓉糕就胡乱往嘴里塞,被噎得直伸脖子。聂江风见状忙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奈道:“吃慢些。”
待如卿狼吞虎咽的将四块芙蓉糕都吃进肚里,聂江风又从前厅端了半杯冷茶来予她喝。如卿捧着茶杯咕咚咕咚的灌着茶水,只留一双眼睛眨啊眨的望着他。
这时聂江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在这样一个微凉的秋夜,如卿第一次知道了温暖和安慰的含义,它们带着香甜的味道融进一块小小的芙蓉糕里,让人难以忘却。
“嗳,小光?”简泽见如卿拈着一块芙蓉糕怔怔的发了许久的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如卿敛了一回神儿,抬起眼来望着简泽,一不留神儿却松了手中的芙蓉糕。
那块精致的糕点掉落在梨木桌上,碎成一滩粉屑。
“不如尝尝这块吧。”简泽望着如卿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伸手从盘中挑了一块梅花香饼递给她:“没有试过,怎么能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呢?”
如卿心情复杂的伸手接过简泽递来的梅香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一股冷梅的清香在唇齿之间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她止住了呼吸,仔细的回味这清甜又略带香涩的味道,有些讶异这世上真的还有比芙蓉糕更加美味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