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的第一夜
女人穿着深棕色的酒店制服,面目陌生。
高歌警惕地把视线移到女人的脸上,又辨认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出是曾经的高中同学李晓欣。
高中时代他们做过两年同学,后来李晓欣因家中变故休学,高歌也因病转学到特殊学校,之后二人就再没见过。
这十年间,李晓欣的变化着实有点大,曾经光鲜亮丽如骄傲孔雀一般的少女满脸粗糙的倦容,甚至透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苍老。
见他不语,李晓欣的脸上有点尴尬:“我是李晓欣,当年在实验中学读高中的时候,和你一个班。”
高歌指指自己,然后抬手点了点脑袋,然后又指指她。
他想说:我记得你。
可李晓欣明显看不懂手语,却摆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忘了你已经......”
她说着又连忙闭上嘴,笑容更加尴尬,于是高歌也对她客套地笑了一下。
“耳朵是正常的吧?”她小心翼翼又问了句。
高歌点头。
“不过,感觉你好像都没怎么变,我在那边老远就看到你了,你在人群里还是那么显眼......”李晓欣讨好般朝他笑着,拿出手机小声问,“老同学,咱们加个微信吧?”
高歌迟疑,他并没有任何与她继续联系的意愿。
这时,别在李晓欣腰间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了大声的催促:“李晓欣!你在二楼吗?有个包厢要上菜了,人手不够,你快过去帮一下忙!”
“我得走了。”
李晓欣小声对高歌说道,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布满了职场上常见的焦虑。她向他匆匆挥手,然后匆匆跑远。
高歌看着那道背影,内心并无与老同学重逢的波澜。
***
接风宴的每个流程甚至是席间每个人的每番话术,都在陈默的预料之中。
今晚只有一个出乎她意料的点,冬宝寺外那片住宅的开发商并不是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油光,喝几杯酒就要飙车的中年大叔。
“余总你知道吗,今天陈总一下飞机,连午饭都没吃就去冬宝寺实地勘察,敬业到连我这个老黄牛都自愧不如!”
组局的官员喋喋说着,向坐在陈默身旁的那个男人飞快使去眼色。
男人举起酒杯:“陈总,辛苦了,敬你一杯。”
被称为余总的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剑眉星目,精神头十足,一看就是个能把一天安排出三十六个小时的狠角色。男人看起来成熟得体,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透出一种保养得当的优越感,大概是有着继承家业的底气。
男人的打扮既不时髦也不老套,唯独手腕上那只绿水鬼不愿继续隐藏他的身家。陈默在脑中迅速打出三个词:低调,又不完全低调,实属无趣。
敬酒时,他用坦诚的目光看着陈默,既不轻视,也不讨好。这不免让陈默怀疑,他应该是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合了。
于是陈默使出一贯的说辞:“余总,我不喝酒。”
在她过往经历的酒桌上,对方一听到这个,要么是继续劝酒,要么就垮着张脸说我干了你随意,甚至更有某种抖机灵的人,假装善意地说那我帮你找代驾帮你买解酒药啊,总之就是要贯彻一个字,喝。
实属无聊。
“好。”
那余总却波澜不惊地点了一下头,他放下酒杯,转头对席间其他人说:“今天是陈总的接风宴,既然主角都不喝,那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也该一起奉陪,以茶代酒。”
他随即招手叫来服务员把酒杯全部撤掉,换上饮料和茶水。
这就有点意外了。
小插曲过后,官员又凑上来说起余总公司的口碑,说自己七大姑八大姨都有在余总公司开发的楼盘买房,言语间想说服陈默把冬宝寺重建工程交给余总的意图越发明显。
陈默不为所动,暗自观察那余总的态度。
终于,他偏过头低声问起:“陈总对工期有什么要求吗?”
眼神认真,就像是单纯和她在探讨工作。
陈默:“我们希望在农历五月初八之前完工。”
母亲说过,五月初八是冬宝寺每年最盛大的上香祈福的日子,所以特地叮嘱,希望控制工期,在明年的五月初八重燃古寺香火。
余总略微思索:“那就是明年六月中下旬的样子,那会儿我们工地上应该也刚好进入最紧张的施工阶段,加上和陈总项目上沟通协调的时间成本,可能会稍微有点紧张。”
“除非陈总选一个有经验有实力的施工方。”那官员立刻搭腔。
这时,那余总的助理也开了腔,询问陈默:“陈总,不知道您找的是哪家施工单位?说不定和我们余总认识呢。”
看吧,几个人开始一唱一和了。
陈默从小就吃过以一敌多的苦,眼下几乎是本能地不动声色,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