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

师黎湘现在有个合理的假设，小妹的人际关系简单，她口中的“债主”与自己与母亲肯定脱不开关系。

作为女儿，母亲逢迎春的性格，她可是一清二楚。冲动易怒，暴躁虚荣。就像是才子佳人话本里标准的反派。

但不管怎样，究竟是自己的母亲才是，可师黎湘的心头为什么就涌上一种排斥感呢？

与在之前身体中对师芸豆的无可排解的恶意不同，对逢迎春，这个她记忆中陪伴多年的母亲，师黎湘更多的是一种无动于衷，更有一丝冷酷无情。

这不是真正的母亲，她心里就好像这么想的。

不过，考虑太过长远且虚无缥缈的事情只会白白耗费心神，还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安身。

暗暗思考对策时，师黎湘的白瞳闪着无机质的冷光，若是叫人看见，从天灵盖到脚底板估计都发凉。不过依然有只葱白的手在她眼前摇晃。

“喂喂，怎么和机器人似的？……我是说，你怎么一上午都不说话啊，看着呆呆的。”

回丞相府的马车上，师芸豆就坐在她旁边喋喋不休，和师黎湘模糊记忆中腼腆内向，嘴里半天不蹦出几个词的小妹天差地别。

佛寺这么锻炼口才的啊？

师芸豆毫无男女大防地揽住师黎湘的胳膊，突然降低了音量：“该不会你是要借此逃脱骑马驾车吧！外面的青堇实在太苦辽。”

白发少年抬起头，“我真的不会驾车，但我会刺绣，抚琴、作画……应该会。”正掰着手指，师黎湘渐渐感觉不对，一抹绯红上了脸颊。

救命！

再说下去，她真的要弃车逃命了。她现在是来历不明的南柯，师黎湘在京城里躺着呢！自己的男子气概要爆发出来！

旁边社恐的悲欢与师芸豆并不相通，她拼命压住嘴角，颤抖说道：“那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技能，我教你刀枪剑戟，你教我琴棋书画。”

师黎湘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小妹了，附和着说：“师小姐果真女中豪杰，与我等男中闺秀望尘莫及。”清冷的面庞配上这种滑稽的话，让人有种撕裂感。

不过师芸豆对乐子情有独钟。“既然你这么恭维我，你这徒弟我是收定了。”

说罢，又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世界中，树木已稀疏，密密麻麻的人群渐渐出现，透过呼出的白汽看，朦朦胧胧的，却又那么的真实。每个人都洋溢着正月独有的幸福。青堇也下马，牵着缰绳慢慢通过城门。

师芸豆不嫌弃白雪晃眼，看得出神。终于有一种自己也属于这世界的踏实。

她看向师黎湘：“南柯，你还记得你的亲人吗？”

当然记得，你这亲人还坐在我旁边呢！这让我怎么回答？

还没等师黎湘措辞完毕，师芸豆又转回头，放下帘子，慢悠悠地呢喃：“我的家人……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守望着我吧。”

妹啊，我还活着！你爹你娘都活着！师黎湘瞳孔地震，很是不解。不过此等忧郁神情出现在小妹脸上极为罕见，师黎湘受感染，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这具身体也是奇怪，仿佛适应所有温度，搭在肩膀上的手依然是正常颜色，也没有任何寒冷的感觉。

要是放在从前，师黎湘估计早就拿上手炉了，而现在，恐怕去雪地里脱衣服打滚儿都行。她在心里啧啧称奇。

“……丞相府的各位，当然活的好好的。我的意思是，我已经被折磨进阴曹地府了，这个比喻你懂吧？”芸豆双手抱头，做纠结状。

我懂我懂，师黎湘觉得必须要安抚一下旁边的小朋友。但还没来得及动作，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师黎湘顺势把师芸豆抱在怀里，同时用手护住对方的头部。

猝不及防，师芸豆被拢进冰冷的怀中，冻得牙颤，合理怀疑南柯是变温动物。

在更加高大的南柯遮挡下，师芸豆视野所及只有从那小厮身上硬扒下来的粗布麻衣以及光洁的脖颈和喉结。苍白的皮肤下，真的有血液在流动吗？师芸豆突然就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又好笑的问题。

她极小幅度地抬眸，看见的的依然是那一成不变的冰冷面庞，刚才和她开玩笑的场景仿佛幻觉一般。

在帘子的缝隙中，师黎湘窥见两个身影骑马先后掠过，惹得众人推搡避退，

青堇上车查看了一下二人的情况，“刚才有两个傻蛋骑马竞速，祝他们各自摔断一条腿。”

看着青堇矜贵优雅的脸上出现了裂痕，师黎湘嗅到了不平凡的气息，低声问：“是哪两个人？”

话一出口，师黎湘有些懊悔，万一青堇不认识那两个人怎么办？如果认识，她又该以什么态度去应对可能很熟悉的名字？

自从更换了身体，师黎湘仿佛惊弓之鸟，一言一行都要思考再三。

“四皇子南靖谨”，青堇嘴角抽搐，丝毫不影响自己的失态，几乎咬牙念出这六个字，仿佛要把它们嚼碎。

师黎湘不忘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