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蛟
秦月晗眸光清浅,“兄长好志气。我虽不在朝中,却也对朝中之事略知一二。当今朝中礼学之士素对国试文体颇有争议。安礼台钱大人逮事四朝,力主四六文,尚骈俪,饰辞藻,援古今事实以成文。因国试试题由安礼台所命,故礼部阅卷向以安礼台意志为先。可御试前的吏试由吏部主持,吏部尚书何大人喜文章通俗易懂,直抒其意,句句在实。爹向来称赞何大人乃无双之国士,兄长又对何大人甚是崇敬。月晗只是担心,兄长在礼部,难免为难。”
秦星予眸色微沉,瞧了瞧在座众人,虽是专心用膳,耳朵却束得老高,终是不敢再说什么。他深知,爹最不喜的便是他们兄妹不和让别人瞧了去。虽然心中不爽,也只得打住。倒是二人堂姐秦钟维和声道:“不管是礼部也好,还是安礼台也好,最近都忙的焦头烂额。前些日子拟题目,不得回府,我和乔璃姐一同宿在公廨,每晚回去都是头晕眼花,看不清对方面目。今日给卷上完了密押,接下来就该礼部忙了。尤其是星予,逃也别想逃。”秦钟维是安礼台直学士,说话也颇有分量,众人一听,便皆应和着笑起来。乔璃为乔宁侄女,三年前才过了御试,入了安礼台当庶吉士,她比秦钟维大了二百岁,却事事以这个妹妹马首是瞻。在秦钟维说完后,她附了几句圆场话,才继而道:“姑父,姑母,方才月晗说起绸缎庄的事,我才想起今日放班,路过京正园时,似是看到了李家公子。凛州李家绸缎生意做的大,以前我同月晗去过一次李家的庄子,与其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见到,想来不会认错。”
“李长渊?他到京正园门口做什么?”秦月晗秀眉微拧,问道。
“哦,当时京正园外排着好多书生,李公子就排在最末。”
气氛稍滞,众人不语,秦月晗目光稍凝,旋即又不甚在意的弯弯唇角,端起甜白釉的小碗,盛了碗汤,起身置于秦星予面前,说:“兄长每日在礼部劳心劳力,着实辛苦,要多吃一些。”
秦星予静静瞧了她片刻,才接过汤浅尝一口,道:“多谢妹妹。”
“好了,饭桌上不谈公事。”秦豫终是出声,饭桌上众人当即又夹了几筷子菜,兄妹二人也垂首,“孩子们近来都辛苦的很,昨日君上赐了老夫六个三清山的谪仙梨,尚在窖里冷着,除去我妻宁儿的,其余正好分予你们五个孩子。芷沅那孩子总不见人影,虹羽,你遣人给她送到工部公廨去。”
“是。”侍女虹羽便领命而去。膳后,众人漱了口,又饮了山楂凉茶,方才携了各自的长班从楠舟台上散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秦湖周围风灯亮起,秦豫留了女儿,问:“月晗,与爹讲讲,那个绸缎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女二人的叙话并没有持续许久。秦月晗独自回房,须先绕过秦湖,再行一段路,才到她所居的清雅楼。行至绕湖游廊,秦月晗顿住脚步,望向面前的人。
秦星予也望着她,不冷不热道:“妹妹这挑拨离间的功夫是愈发炉火纯青。”
秦月晗直视他,“你倒是说,我挑拨你和谁了?”
“你若是真觉得,不过是因为我被调去礼部,爹便因此对我有所防范,未免太过幼稚。君上为何将我调去礼部,妹妹你如此聪慧,一想便知。礼部齐值是安允的走狗,君上调我去礼部,是制衡之术,又怎抵我和爹父子连心?倒是妹妹你,绸缎庄的事本是商场纠纷,眼下李炳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巴结到了安府上,这事可就复杂了。庆历坊争地一事,整个绸缎行都瞩目着,妹妹你还是多想想,怎么不让爹娘在这上京城内丢了面子强。”
秦月晗嗤笑,“我又岂会不知这一点。但我今日想告诉爹的不是这个。”她上前一步,“我只是想让爹想想,会是哪个不懂事的王八蛋,教唆李家投奔安府的呢?”
秦星予眼眶微缩。
“哦,刚想起来,今日在饭桌上,我本是想和和气气同你吃一顿饭,谁想你率先发难,那就别怪我顺水推舟。”
秦星予凝了她半晌,忍不住一声笑道:“月晗,你不用入朝为官,可真是单纯的紧。”
“兄长嫌我单纯,我倒是要夸兄长胆大。每日为了礼部那点破事兢兢业业,倒也不怕别人笑话。哦,我又单纯了,兄长要是尸位素餐,才是教人笑话。”
秦星予不愿再多说,只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从和顺街北上,是晖阕门,此为内城南门。晖阕门有三层门楼,底下门洞前拦着梐枑,把守之人身着金色鱼鳞甲,腰间一块黄铜牙牌上铸着一个“靖”字,意味着此人是靖和营的人。过了晖阕门,就是皇城中路玄武大道,两边为各机构衙署。再往前一条街唤太平街,太平街紧临护城河,河上五桥正对宫界太平门,继续前行,西边为三清祭坛,用于举办斋蘸科仪;东为太庙,作皇家祭祀祖先之用。顾檐礼此时在宫城中心的祈天殿里,祈天殿是翼国最大的神殿,这一座面阔十一开间的重檐五脊殿内铺金砖,以赤金塑三清神像。这座神殿建在朝会所用的宣明殿前,每旬五日朝会,众臣自玄武大道而来,需先敬神,再敬君,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