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瘦树
宫里开始陆陆续续拿出冰来的时候,齐玉锵和宁观的关系终于上了一层楼。
锦鲤池那夜过去之后,宁观来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二人从一开始的对坐吃饭不言不语,到如今已经能捡出来三四个话题聊上一会儿了。有时他人不来,也要遣人送些东西给瞻影轩:新收的夜明珠、新长的荷花苞、还有食理司新研制的果子,不分什么种类,都送给她来看看。
他仿佛是个初次同姑娘来往的普通少年人,变着法儿在姑娘跟前献宝。
齐玉锵心里有些生疑。宁观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桩利益联姻又何以招惹他重视到这等地步。
这天他又来她宫里用晚饭,顺道抬了一个新的冰鉴进来,掀开里头放着摆弄得精致过头的果盘,上头还用梨与西瓜雕了几朵花。
“烈日炎炎,孤叫人随便冰了些水果,乘凉吃。”宁观在桌边坐下,似有若无地把左手往齐玉锵眼前送,定睛一看,有几丝细小的口子。
齐玉锵盛了一碗已经放温了的银耳汤递到他手边:“这果盘是陛下自己做的吧。”
宁观低头看了一眼手,袖回去,“哦,孤今日午后无事,就同食理司的掌刀问了问他近来的新手艺。”
于是齐玉锵放下筷子,吩咐绿橙去取来药膏,将宁观的手抓住,默然给他上起药来。宁观竟也少见地沉默,被她抓住的手还有些细微地颤抖。
“疼吗?”齐玉锵注意到他这一丁点的变化,本能地往他手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有一些吧。”宁观的声音很低,垂着眼睛,看上去莫名有些脆弱,令齐玉锵忽然觉得心头一颤。
宁观很快恢复了正常,抽出手继续用饭,身后松石把果盘取出来,又从女婢手里接过一坛酒,“贵妃娘娘,这是旬雁城最有名的糊涂酿,陛下想着您远道而来,前些日子命人从宫外买来了几坛,带来与您一品。”
吉云刚要接过去收着,齐玉锵摆摆手,“姑姑,劳烦你多取些小盏来,收起来也是本宫一人喝,不如趁着陛下赏光,今日殿中人人分一口尝尝。”
吉云愣在原地不敢动,宁观却点了头,“去吧,听贵妃娘娘的,桌上留一壶,其余的你们下去分了便是。”
“孤与娘娘有些话要说,把酒放下你们就都出去吧。”
酒喝下去,齐玉锵才知晓这酒为何叫“糊涂酿”——这才两杯,她便有些觉得夕阳分出了三个影子,各在东西南北四头往下沉。
好在饭食已经用得差不多,她勉力把碗碟一拢,站起来去找水喝。
“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宁观突然在背后开口。
“陛下说什么?”她脚步顿住,人有些许迷蒙。
“……没什么。”他又倒进去一杯酒,“孤觉得你这宫里显得空空的,可还有些什么想添置的?”
齐玉锵靠在门框上,仔细想了一会儿,回头冲他一笑,“院子里缺个乘凉的地方,陛下把府里那棵不开花的海棠树搬来吧。”
宁观想都没想,也一笑:“好,明日就给你搬来。”
第二日瞻影轩弄了个大热闹。宁观真叫人去了二皇子府,把齐玉锵小院儿里那棵瘦小的海棠树迁了过来,还在树干上绑了红绸带,显出些奇特又熨帖的喜气。
有个叫春鹭的小女婢见树枝子上光秃秃的,主动请缨要打些彩色的络子挂上去。齐玉锵欣然同意,黄昏时分便同一宫里的人坐在了一起向春鹭学打络子,吉云还从不知哪个匣子里翻出来一捧穿过孔的琉璃珠子,提议一同串上,晚上月亮一晃,就如同萤火虫一般。
绿橙有些哑然,“吉云姑姑原是最稳重的,现下也被娘娘您祸害了。”
一院子人正闹作一团,宁观穿着一件便服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孤还道你这宫里怎么了,门关得这么早。”他拍拍手上的灰,眉宇间透着惬意,“这是在做什么?”
齐玉锵起身行礼,把东西递给他看。宁观接过去研究了一会儿又还给她,“你觉得喜欢就行。”他似乎是心情不错,信步走到她先前放的摇椅边坐下,又借着她的杯子饮了一口茶,“怎样,孤说话算话的。”
身边其他人早就知趣地退开了,整个院子里忽然只剩下他二人,齐玉锵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竟在原地望着被夕阳镀了金的宁观呆住了。
好在宁观没在意,他正在环顾她这院子里的陈设,“你那杆爱枪没带来吗?”
他是随口一问,齐玉锵却被问出一个激灵:不妙,袖月枪的确没带来。她装作没听清,“陛下方才问什么?”
“从前只听人说英昌公主的袖月枪法纵横恣意,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宁观眉眼含笑,“与你交手那次我虽胜了,但的确是我穿了铠甲,心态上更无所畏惧了些。”
齐玉锵脑子里飞速转动,背上已经爬上冷汗:公主与他是什么时候交的手?
她没回答的这个空档,宁观已经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