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酽花浓
世家贵女,心里应当也是有些傲气在的。哪个女孩子经了这些年非人的磨砺和苦难,还能全然不变的?”
“我相信你自然会好好对她,不过依我之见,你还是去好好安抚一下她吧,别让她心里太难受。”他道。
黎子未起身,走出房门,却忽然有些踌躇。
——她睡了吗?
若是贸然前去,她可会觉得冒失?
黎子未思索半晌,举棋不定。
微风入室,吹动了他桌上书页。纸张簌簌飞过,正好停留在年少落笔的一页。
黎子未回过神,目光探向书页上,那张扬不羁、锋芒毕露的少年字迹。
他忽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想起如今处境,不禁失笑。
若是少年时,他怕是早就闪身到了新雨后,推开房门去找她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模样,开始犹豫不决,瞻前顾后起来?
黎子未熄了房中烛火,不再停留。
他决定即刻动身,往新雨后的方向行去。
—
刚入院门,他便觉得有些不对。
今日的桂花香气,怎地比往日浓郁许多?
似乎……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
忽然,房中传出一阵陶瓷物什被人随意扫到地上,摔碎的清脆声响。
黎子未猛然转身,奔至温明薏房前,推开了那扇门。
房门被他打开了一个稍大的夹角。
馥郁的桂花香与酒香相生相融,馥郁回甘。从中汹涌而出,刹那间填满他的胸腔。
房中,矮几上置着鹤纹白玉酒杯,和一坛散着浓浓香气的陌桂。
女子懒懒倚在矮几旁,一手撑着下巴,水光潋滟的眼眸盯着另一只手中的酒杯,目光有些明显地涣散。
她脚边是一摊摔碎的白釉珍珠瓷梅瓶碎片,一枝秋海棠随意散在一边。
月光自窗外倾洒,一层柔和的银白雾纱轻轻笼着她,减淡了她脸上被酒液渲染出的嫩红。
——那是陌桂的酒香。
黎子未心神俱震,快步走到她身旁,内心翻涌起一阵巨大的惊涛。
……是她。
真的是她。
他按住自己胸腔内那颗飞速奔逃的心脏,觉得自己就快要被填满。
是喜悦吗?
他由衷地想笑出来。
却顿觉舌尖俱是苦涩,笑意渐失。
既是她,为何这些年杳无音信?
如今相见,也不愿相认?
她……是在怪我吗?
黎子未转身关好房门。
他走到温明薏跟前,想拿过她手中的酒盏。
温明薏抬起眼睛瞧了瞧他,不满地将手往回缩了缩。
黎子未有些无奈,轻轻拨弄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
“……这是喝了多少啊。”
在他的记忆中,温明薏的酒量一直不错。就算是少年时经常一起把酒临风,开怀畅饮,也难得见到她喝醉的模样。
他伸手拿起酒坛,随手掂量了一下。
果然,有些分量的酒坛,此刻居然已经快要见底了。
“怎么一个人喝,不是说和我一起的吗?”
黎子未向温明薏伸手,好似要向她讨要一杯迟到的酒。
温明薏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她单手拎起那只酒坛,将杯中慢慢斟满了,递给他。
黎子未刚要伸手去接,温明薏却忽然又把手收回去了。
“……不给你。”
黎子未心口处忽然泛起一阵细细碎碎的涩味,再开口时声音都哑了几分。
“为何?”
温明薏盯着他,不说话。
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未曾开口。
片刻,温明薏的眼神终于离开了他,转而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杯盏。
她喃喃道:“这酒……是要留给琢晅的。”
黎子未眼眶一酸,似乎就要落下泪来。
“……黎琢晅不在,我替他喝,好不好?”
温明薏沉思须臾,最终犹豫着将酒杯递过来。
“好吧。”
“……他应当也不记得了。”
黎子未接过酒杯,清泪倏然而落。
他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到矮几上。
“去休息吧。”
黎子未站起身,绕到矮几后面。
他将温明薏轻柔抱起,放到身后的床榻上。
正准备离开时,手腕却被人紧紧攥住了。
他转过身,温明薏挣扎片刻,努力想坐起身。
没成功。
又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