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消彼长
温随死在池塘中,连归来的魂魄也都像是被浸泡过似的,湿淋淋一身,还往下滴着水。
只是他以魂体出现,再非可长久逗留人界的状态,水珠落在地上也留不下半分痕迹。
吴心坠入井中后,他一直呆愣愣地立在井边,望着空洞的井口,说了很多话。
他告诉吴心,自己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她,只觉得她坚韧可爱,从未觉得她是什么“丧门星”。
可惜他娘执着地想让温家回到鼎盛状态,想让自己和儿子重新过回不再缺衣少食,不再为明日生计担忧的生活,得知他有意同吴心在一起后哭闹了好几回,甚至以死相逼,温随只好先不刺激她,打算以时间磨出一份可能。
所以他一直没有正式同吴心说过此事,一直不敢向吴心透露自己的爱意,不想让这事变成吴心的负担,更担心一贯强硬的母亲会为难她。
“我确实退缩了,因为我知道我娘的脾气,知道她或许永远都不会让步。”
“直到贾家人上门,我娘同我最后谈过一回,我才知晓她曾是富贵人家的嫡女,娘家和夫家本都是她的骄傲,可又都相继落魄,境况翻天覆地。”
她说她想要回到从前的生活,不然必定日日寝食难安,怕也有人会像嫌弃吴心一样,在联想到她的经历后笑她是“丧门星”……
他娘虽时常端着骄傲,可心却早已卑微到了泥土之中。
古书总称“忠孝难两全”,原来“爱”同“孝”亦是如此。
他注定了没有选择。
生前未能完整吐露的衷肠最后全倾倒给了死寂的井,温随越发觉得愧疚,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若是当初他能再坚决一点,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心口处开始长出了藤蔓一般的黑丝,逐渐朝全身扩散开去。
还未待他注意到自己的变化,死寂的井水中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翻搅声,像是有人在井水中剧烈挣扎。
难道吴心还活着?!
温随惊喜地扑上前扒着井口去看,却被井底倏然间喷出的黑气打翻在地。
黑气遮天蔽日,原本明亮的圆月和星河都被吞噬一空,城中各处隐隐传来了窸窣议论的声音,随着黑气飞速蔓延至全城,议论又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温随一直死死盯着井口,待黑气吞没了整个千结庄后,他只见有个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的姑娘被黑气凝成的丝线牵了上来,直直落在了井旁。
即使吴心看到了他,眼中也再无笑意,漆黑的眼珠像是封锁了心中一切暖意,只留下空洞的躯壳打算为自己的不忿讨回公道。
因着泡过水的关系,温随的脸上一直是一片湿凉,可看到这一幕他忽然觉得脸颊淌过了些温热的液体。
吴心没有看他,只僵着脸望着头顶浓黑的雾气,缓缓用阴沉而无情的语气说了声——
“都给我和温随陪葬吧。”
温随听了这话后心口的黑丝亦瞬间暴涨成了遍布周身的黑气,将他整个人包裹得像个线球。
在记忆的最后,温随毅然决然扑向了吴心,两股黑气交织在了一起。
一股汹涌狠戾,一股和缓轻柔。
……
宁霜霁睁眼,心有余悸地望着院中不远处仍靠坐在一起的二人,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同她牵着手的白玦带地趔趄了一下。
她条件反射去扶,却到底没能扶住猛地跪倒在地的白玦。
“你怎么了?!”
“探阵难免有消耗,歇歇就好。”白玦唇角溢出了几分血色,他迅速用手背抹了,却还是留下了一片红痕。
两人的灵流还连着,宁霜霁便不再引他费力说话,只默默输送了更多灵力过去,却都被白玦挡了回来:“这点小伤不要紧,别浪费灵力……一会儿或许还有恶战要打。”
他说完也抬眼看向了院中二人,却忽然目光一闪。
宁霜霁察觉后也看了过去,发现靠坐的二人竟换了姿势。
温随侧坐着凝视吴心,双手扶着吴心的肩膀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逼她看看自己。
可吴心只一直垂着眼。
白玦径自切断了同宁霜霁相连的灵流,松开了她的手:“幻境重合并非因为执念相融……温随的执念或许要散了。”
探阵便是在探魂主的记忆,可以清楚感知到魂主的状态。
相比吴心,温随已是虚弱至极,俨然即将溃散。
宁霜霁没有收回手,执拗地将手靠在白玦的手边:“所以这两个执念纠缠了千年,一直是此消彼长,而如今这纠缠终于到了尽头?”
院中的温随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今世的结局即将到来,为了不再留下遗憾,开始缓缓同吴心道起了别来。
“肉身死前没能开口说声‘喜欢’,如今可不能再错过了,”他说着自嘲一笑,轻轻用手拨开了自己和吴心脸上遮挡了面容的头发,“别再惩罚自己了,别再制造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