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

“小仙见小友心有积郁，不可解也，日久有入魔之相，此乃大凶。相逢即是缘，若小友能与小仙一诉苦闷，或许世事便能自解。”

玉姬如谪仙般翩迁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冉清风身后。山顶的风很大，却不能吹动她垂在身侧的羽帛半分。

冉清风回身，再遇玉姬，她漆黑双眸下那潭沉寂的池水倏地被搅乱。

只见冉清风跪坐在玉姬身前，身子向前微俯道：“清风自小流浪，无人教诲学识粗鄙，困于险境才得一身修为，却是世事难辨，识人不清，心中困惑。”

玉姬坐于冉清风身前一地的尘埃不染裙上的素色分毫，她眉目慈和：“小友认为当以何识人？”

冉清风抬起头眼眶已是染上薄红，她思索片刻神色迷茫地回答道：“当以善，恶。”

玉姬循循问道：“何为善，何为恶？”

冉清风想了想道：“救人者为善，杀人者为恶。”

“若是如此，那救你杀他人者是以善恶？”

冉清风沉默。

“是以杀你救他人者何为善恶？”

玉姬的声音掺着一份独有的温柔，她轻声道：“善恶本无边，乃人在其位，目之所及，心之所感，行之所向。”

冉清风俯身一拜，面上疑惑不减：“在下愚钝。”

玉姬语重心长道：“百人有百思，百人有百言，这世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雾里探花，所谓善人行百善，恶人先告状。他人所言的善恶是真是假，只有自己去寻找，才能看清其中的真相。”

在冉清风懵懂的目光里，玉姬摸了摸冉清风的头。

冉清风整个人僵在原地，迷茫的双眸注视着玉姬，一点晶莹倏地滑落她的面庞。就像决堤的大坝，越来愈多不受控制的泪珠夺眶而出。冉清风一时手足无措，她哽着自己粗哑的嗓子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人来世间辛苦一遭，人活一世各有各的劫难。”玉姬目色爱怜地拿出一块锦帕细细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冉清风跪坐在玉姬身前浑身紧绷如同一座石塑，“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莫要压抑自己的心性，顺应天命便好。”

良久，她轻轻拥住冉清风，抚摸冉清风笔挺的背脊：“好孩子，辛苦你了。”

毫无预兆的，墨烛感觉他娘好像朝自己飘的地方看了一眼。

墨烛再仔细一看，玉姬已经和冉清风分开，墨烛想那一眼可能是错觉，毕竟这可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与玉姬分别后，冉清风的视线已经开始移动，她跳下山崖目光四处晃动不知道在找什么。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寻觅了整整一天，夜幕挂上高天，冉清风又在山脚下蹲了好一会才离开。

墨烛记得自己第二次被冉清风打败后，那些以前曾惧怕他魔族身份的修士听到了风声，也开始以为他们有能和自己一战的决心。

他那段时间一直在和正道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打架，也理所当然地将从冉清风身上受到的气撒在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身上。

而在同一段时间里，当他还在想怎么碾压冉清风的时候，冉清风其实一直在跟踪他。

墨烛并不知道这件事。

重新透过冉清风的双眼，他发现自己的身影占据了冉清风绝大多数的时间。

他在清理魔族叛徒时，冉清风躲在暗处静静看着。

他路过荒村救人的时候，冉清风在远处注视着。

他露宿荒野的时候，冉清风站在他背靠的大树上眼睛睁了一宿。

而散三火在得知冉清风的能力早已胜过魔族少主一头后马上召来了冉清风，因为冉清风的唯命是从，他的脸上早已不再掩饰贪婪和渴望。

冉清风沉默地看着那张已经完全陌生扭曲的脸，只听他抑扬顿挫道：“见了我还不跪下？！你知道你这次又做错什么了吗？”

冉清风跪在地上道：“弟子不知。”

散三火厉声道：“混账！不知道不会去想吗？！你看看你都干些什么？你现在完全有能力置魔族少主于死地，你竟然让他跑了？！你不记得你在魔尸塔里过的日子了吗？你难道忘记他迫害了多少人吗？！你这次放跑这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你能承担他下次酿成的滔天大祸吗？”

冉清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头道：“弟子知错。”

“以免夜场梦多，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越快越好。”散三火命令道，“魔族狡猾多端，你最好第一时间把他的尸体和神魂交给我处理。能留全尸已经算是我们给他魔族的体面，如果你能将他的神魂困住就更好。”

最后对上冉清风黑白分明的眼睛，散三火蓦地补充了一句：“魔族为非作歹这么多年也该让他们长长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