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真伪复谁知
晋平王府写月斋。
君奂期今日竟出奇的穿着一身月白长袍,里面是窄袖的素色内衫,只衣领袖缘处以银线暗行云纹刺绣,和平素风范迥然相异,看起来端庄郑重。
写月斋乃是他的书房,桌案之后一墙的书架摆满了各式藏书,或用木函封存,或以布囊套起,对面的墙壁则挂了数幅大大小小的字画,有兰草,有静树,有崖边远眺的居士,还有一丛牡丹间荡秋千的美人。那些字画倒非前朝流传之作,有的或可还能叫出些名号,题诗印鉴像模像样,有的只孤零零挂在某个角落。
今日是初七,穆丰白才为临华医治三日,已是初见成效,手腕之伤渐有缓解,听那人的说法,这期间寒气会逐渐从临华体内散去,倒也不虚。他行到书架左侧,不知触动什么机关,只听到一声轻响,面前的画卷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窄长暗格。
君奂期的动作微微一顿,侧首瞥去,竹晏附耳说了句什么,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纸条递与他。那纸条折了三折,君奂期打开一看,却只写了两行小字,他若有所思的将纸条递还竹晏,吩咐道:“烧了吧。”
竹晏答应着,将纸条稳妥收好,忽笑道:“世子,那顾亭倒有些手段,明知郡主不喜,却仍腆着脸上门,只是太过懦弱了些,听说那穆先生诊治时不喜打搅,他便乖乖守在门口,半点微词都没有,这样一来,世子托付的事恐怕就要无疾而终了。”
君奂期推开暗格外盖,露出一柄外鞘典雅的长剑,他将佩剑取出,随意转了一圈,淡道:“本也未想着他能有所建功,左右他人到了便是。”
竹晏对于世子居然赏识顾亭有些感到奇怪,那顾亭浑然没有读书人的根骨,懦弱至极,碰上个有点身份的人就哑了锣,哆哆嗦嗦不成体统,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全都吐露干净,如此之人,终有一天会误了世子大事。奇怪归奇怪,他对世子的考虑倒充满信心,虽一时不清楚他派顾亭去究竟什么用意,念头一转,心想那顾亭或许真有过人之处也未可知。
君奂期乃是天宗弟子,虽因身份之故早早下山,但他到底是宗主唯一的嫡传弟子,这些年来与武功一事上未曾懈怠,基本每隔三五日就会于寝居或书房下方的石室内练功。他天赋极高,又有过目不忘之能,纵然所学驳杂,武功倒也有所进境。
竹晏见他抽出一卷竹简,猜想到他要做什么,说道:“世子,那穆先生所说未可尽信,郡主全无根基,你以内功相护根本就是……”他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形容,低声说:“世子,此法未必对郡主有多大益处,还会损耗你的真元,属下瞧着那穆先生的医术足以治愈郡主伤疾,你又何必做那舍本逐末之事?”
“我知道,你退下吧,此事无须再议。”君奂期面容不带丝毫感情,只将那卷竹简细致看过一遍,便启动机关,开启石室。
整个石室阴凉幽彻,一点暖意也无,清一色的长形石砖,除此以外,别无他物。石室之内,并无灯火照明,然而整个石室光影清透,有种纤尘毕现的感觉,甚至可以看清石砖之间凹进的缝隙。
君奂期走到石室中央,将佩剑放于身侧,他修炼的内功偏阴柔,这建造石室的方砖石料取自寂首山阴,性温凉,对他修炼的武功颇有助益。
他盘坐于地,双手放于两膝抵指拈诀,双目合起,慢慢调匀气息。随着他闭目静坐,身周逐渐浮现莲华光影,犹如实质般印于地面,莲华之瓣层叠旋绕,从九之数。
天宗宗主所学功法玄妙精奇,且超然于宗内寻常弟子,一部《三清莲华经》总领宗中所有心法秘笈,只有宗主方可修习,就连掌管天宗实权的长老亦不可逾越。他身为宗主胤清的唯一传人,从拜入师门的那一日起就开始修炼此功,这功法既能提升真元,又是修炼天宗不传之秘如般若功的法门,真气相比寻常人要更加精要纯粹,更能滋养他人经脉。
他屏神静气,将种种烦琐的心思抛开,保持神志的绝对清明,生于气海的精纯真气过三关九窍,复又沿经脉回归心府,周游全身,以一丝真气壮大整个真元。他于此道颇有天赋,自练功以来,十余载的时间居然未曾遭遇半分滞碍,比起他的师尊天宗宗主胤清的境界只差半步之遥。
不知不觉间,半日的光阴悄然而逝,君奂期行功完毕,真元充盈更胜从前,他步出石室,回到寝居换了身衣裳,这时已是夜半时分,天边淡月悬挂天幕,四周点缀着或明或暗的一天繁星,夜清凉如水,似有寒露沾湿衣襟。
临华近来接受穆丰白的诊治,或许是他的金针太过霸道,有或是因为体内残留的药性与寒气正在祛除,身子颇容易疲倦,因此院落很早就熄了灯烛。君奂期独自步入临华寝房,并未唤醒院中侍女,他走到榻边,凝视女子柔弱而平静的睡颜,暗自轻叹,见临华的手放在锦被之外,顺势把了她的脉门,只是甫一触到临华手腕时便感到一股幽凉的寒气似从她体内散发,探查她的脉象,倒是和常人无异,看来那人倒还记得各自身份,依旧尽心尽力为临华诊治。
临华从小身子羸弱,并不适合修习武功,纵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