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随笔

其实我真的很讨厌疫情，不是因为封校也不是因为网课，只是因为，遗憾太多了。

2020.4.17，我高三，也是疫情期间。

妈妈没接电话，爸爸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姥爷没了。”

班主任说，“学校不能批，你请不了假，而且马上就高考了。”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一种无法选择的选择题，所有人都在告诉我选择高考。

是啊，我选了高考。也只能选高考。

我没见到姥爷最后一面。

小时候我总爱生气，一碰就炸，然后自己跑到姥姥家外面的大树下，蹲着，下雨也不回来。

姥爷拄着拐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川字眉看起来特别凶，但是说话却在哄我：“回屋去，下雨了!别总生气，对身体不好。”

我爱吃山楂，爱吃灯笼果，爱吃杏，爱吃李子，从我有记忆，每到对应的时节，姥爷总会坐清早的车到我家来，用最普通的帆布包装着我最爱吃的小东西，一边往外面拿一边跟我说他是什么时候摘的、在哪摘的、下一次可以吃到什么。

后来我总跟妈妈说，我说，妈，我想吃山楂了。

妈妈说，“我给你买点去。”

不是的，妈妈，我是说，我想姥爷了。

可是我不能跟你说，因为你会比我更难过。

我印象里最后一次见到姥爷，他当时脑溢血已经查出来了，蜜蜂在院子里嗡嗡的飞，母鸡在窝里咯咯叫着下蛋，姥爷就坐在大门口的椅子上，拐杖放在一旁。

姥爷说，“把那个红色的缸拿出来。”

然后按照他的叮嘱加了半缸水，姥爷就着我拿缸，他用那个破旧的小红缸刷着他的假牙。

姥姥从外面回来，看见我就笑了，“你看看你姥爷，可以一边刷牙一边说话。”

好俗套的笑话，可我们都在笑，还有屋里的妈妈。

可能在某些时候，真的会有一种奇怪的反应，我那时候就在想，下一次回来看望姥爷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后来没有下一次了。

姥爷走后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姥爷。

一次都没有。

他们都说，离开的亲人会在梦里看望你，那是他们对你的思念。

我总想问，姥爷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没有送别他。

所以连梦也不愿意让我梦到。

我没问，谁也没问，我不敢问，问了也没什么答案。

后来姥姥家的门槛被弟弟踩了很多回，再也没有人告诉他，“不能踩，那是家里顶梁柱的脖颈，也就相当于你姥爷的脖颈。”

后来姥姥家墙上的那面大镜子被换掉了，小时候舅舅家的姐姐们总说那面镜子像哈哈镜，姥爷说那镜子好，又大又亮。

后来妈妈每次都是去祭拜姥爷我都要跟去，下雨也要去，要爬山也要去。

姥爷的拐棍不知道被放到哪里去了，山上那么多树枝看起来都好细啊，不知道能不能撑起姥爷的身体。也是，后来的姥爷那么瘦。

小山包上压着我看不懂的习俗，前面摆着舅舅们放的酒，妈妈一哭就是一小时。

“爸爸，我以前总觉得你和我妈打架打了一辈子，我都不想管，后来你病了，我就光顾着你，还嫌我妈伺候你伺候得不好，可是后来你走了以后，我妈来我家，我看见我妈的腿脚都不好了，我才知道，原来妈妈也是重要的。”

妈妈跪在小山包前说的话，我记了好多年。

我看见妈妈的白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