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种诡异的违和感萦绕在整个屋子里，顾今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回头想找顾流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关上门离开了。

“今今。”往日里清冷的声线此时却染上了些慵懒的尾音，“过来。”

一阵凉风吹过，可怜的烛苗颤颤巍巍的抖了一下然后‘卟’得灭掉了。失去了唯一的光源，顾今心里越发不安，手指下意识攥着袖子。

“是不是看不清路了。”衣料摩擦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中显得十分突兀，顾今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在向自己靠近，然后感觉到被人轻轻握住了手腕，“跟我来。”

在黑暗中行走让她不得不将自己全权交给另一个人，鼻尖的墨香和顾朝身上特有的茶香全然将她拢住，这种被掌控的姿态让她瞬间丢失了平衡感。

顾今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摸索，却被身后的人先一步察觉后握住，“哥哥不会让你摔到。”

所幸书房并不大，没走两步就被他安置坐下了。

顾今的眼睛也开始慢慢适应了黑暗，她眨了眨眼渐渐看清顾朝正半跪在她身边。许是快要就寝了，他的形容并不如以往一般整齐，只是披了一件宽松的外衫，平日里高束的头发也只是松松在发尾绑了条发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雅矜贵之态。

顾今从来没见过顾朝这样的一面，她原来冲过来一肚子的话想说，可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却一下子哑了火。

顾今良久未言语，过了会儿手里被放进一个东西。

“过几日就是千灯节了，宫里差人送来了帖子，和我一起去吧。”他的手一绕一绕地缠着顾今垂下的长发，唇畔浸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抬眸认真地看着她。

顾朝的眼睛很漂亮，只是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叫人不敢望进他的深处去。今夜许是月光太柔，连他细碎散落的额发也透着股温和暖意。

见顾今不答，他又向前凑了凑，微风吹过，动作间耳后似有一点红痕闪过。

最终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点了头。

*

千灯节是大周民间的祈福盛典，届时宫内也会挂起九百九十九盏灯，邀请各家王爵勋贵的公子小姐一同进宫观赏，最后再由皇上皇后共同点上第一千盏灯祈祷大周国运昌盛。

“奴婢还从没进过宫呢，郡主，外面的灯就已经很好看了，您说宫里的灯得多漂亮啊。”云枝边为她挽发髻边畅想，“奴婢猜肯定比蒋爹爹做的灯王还要漂亮！”

顾今撩了撩散落在肩上的长发，下意识缠在指上打了几圈，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天夜里顾朝绕着她的发丝的样子，吓得她赶紧松了手，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看未必。”

云枝嘿嘿傻笑几声不再说话。

深秋屋内炭火渐旺，可阵阵暖意也哄的人头脑发昏，顾今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错过了和顾朝约定的时辰，便想着提前在外面醒醒神。

但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到顾朝已经带着顾流等人准备出发了。

顾今懵了，立即招手喊停：“顾朝！”

顾朝本欲直接上马离开，但余光扫到顾今一身盛装打扮，还是扯停了缰绳，“要进宫去赏灯？”

顾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看着他：“你说呢？”

宫灯虽是要入了夜才能赏，可一应穿戴却需得早早准备方能不失礼数，她为了晚上这个宫宴准备了一整个白天，顾朝这厮却好像是全然忘记了和自己的约定。如今竟还敢问她是不是要进宫赏灯？？

顾朝淡淡地瞥了眼她，但还是招了招手让顾流再去牵一辆马车出来。反正他本来也是要进宫的，多一人同行也无伤大雅。

直到上了车顾今也没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心里一边骂顾朝，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涌出一种异样感。她悄悄将帘子掀起一条缝，看着骑马行在前方不断引得街上少女侧目的顾朝。

往日里顾朝素爱深色，今日不知是为了应景还是什么，罕见的选了件青色披风迎着风猎猎作响。这几年顾朝的身量好似柳树抽芽一般越发的修长挺拔，但他却并没有京中同龄男子的颓靡之势，行姿作风满是贵态，英气十足。想来也正是如此姿态才赢得京中诸多贵女的好感。

一阵凉风吹过，顾今打了个寒颤退了回去。因着是临时牵来的马车，里面只来得及布置上几个汤婆子，瓜果点心什么的却是一概没有。顾今折腾了一天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觉得饿了，胃里搅成一团，只好问云枝有没有带些零嘴。

“郡主，我们出发的太急了，奴婢忘记拿了……”

顾今烟眉一蹙，心里更气顾朝了几分，立时撩开帘子向他抗议。

“顾朝。”即便在外面她也不避讳地叫他名字，“我饿了。”

顾朝扯着缰绳，神色疏淡地回身看她，像是在问：所以呢？

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她一时语塞，喉间的难听话被她咽了再咽才堪堪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