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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气就开始冷得明显。
离睡觉时间还早,林明真无事可做,坐在阳台的吊篮椅上轻晃,看着CBD的灯火通明和车水马龙发呆。
身旁的玻璃门忽然打开,江朔拿了一瓶红酒出来。
他把两只高脚杯搁在吊篮椅旁边的藤编矮几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林明真,邀请道:“一起喝两杯?”
林明真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这么了解她——没错,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红酒脑袋,但她爱上喝红酒明明是在澳洲开始的。
但她也没在意,或许只是碰巧。
“好啊。”
这几瓶红酒一直在家里的藏酒室放着,年份和产地她研究过,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她早就眼馋了。
江朔在她旁边坐下,启开红酒,红色的酒液缓缓倾倒进高脚杯,不多时就散发出醇厚沁人的酒香,林明真还没开始喝,就已经沉醉在这样勾人的酒香里面了。
两人碰了个杯,细品着红酒,都没说话。
酒液入喉,缠绵的香气从唇舌蔓延到她的全身,林明真舒服地眯了眯眼,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不说点儿什么吗?”
江朔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酒后的低沉。
林明真勾唇一笑,似乎在为什么别的事而开心,又似乎只是为眼前这杯好酒,她微仰着脸,不知是因为月光还是因为酒香,两颊泛着莹粉的华光,唇色嫣红,整个人像一朵浸在红酒里的玫瑰。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声音软得不像话:“说什么呢?为我们一塌糊涂的前二十年,干杯?”
江朔一直看着她,她却没有看他,而是遥遥望着月亮。
前二十年,他走在江承佑和陈燕容为他规划好的路线上,半步都没有行差踏错过,他的成绩和能力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所有人都说他年轻有为,将来必然能带着江氏走向辉煌。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前二十年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但他明白林明真为什么这么说。
她从小学开始跳芭蕾,起初那只是华青青心血来潮给她报的课外兴趣班,但林明真一直坚持下来,甚至越跳越认真,一直到后来执意去考国际芭蕾学校。
当时很多人都劝她,跳舞不是长久之计,她家里没有男孩,如果林明真不学商业的话,将来偌大的林家家业,都会落进别人手中。
当时她也很迷茫吧。但江奶奶和他都支持她,林岩忠和华青青也并不在意,最后还是任由林明真继续跳舞了。
她在国外那些个年,刚毕业时籍籍无名,怕回国之后闲言碎语太多,索性就不回国,在澳洲一个芭蕾舞团里从群舞开始,跳了五六年才渐渐晋升到独舞,个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二十岁,正是她刚进舞团那年,一无所有、一无所成,所以她才会说是“一塌糊涂的前二十年”吧。
江朔看着她,心底酸软,轻轻和她碰杯:“都过去了。”
玻璃相撞,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一声。
江朔说得很认真:“二十岁以后,不至于一塌糊涂。”
林明真侧头对他笑了一下,她觉得江朔最近说话顺耳了不少——程若果然很会教育男朋友。
乌黑的发丝披在她肩上,因为有风,额前的两缕微微晃动,使她越发显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笑里有无奈,有自嘲,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二十年后她小有所成,那又怎样呢,除了奶奶,再没有人真心爱她了。
她对他说:“江朔,不用安慰我。不要以为你自己的人生不是一塌糊涂。”
她的声音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温言软语的背后,是引人沦陷的毒药。
她又去看月亮了:“你的人生,也没有几分真正的自由和快活吧?还不如我。”
在她的话音里,江朔的心忒忒跳动起来。
他知道,林明真说的是对的。
在日复一日的顺从里,他的生命像是干涸的老树,变得枯萎、无趣、毫无生命力。
明明是最好的年华、合该恣意的人生,他却要一日日埋头在合同、数据、项目、谋略里。
他对专业的热爱从澎湃变得渐渐被消磨,而江氏,就是江承佑亲手给儿子套上的一把枷锁。
这把锁早已经长进了江朔的皮肉里,如今已然麻木,毫无痛苦,但同样,代价是永远不能把它从江朔的生命里剥离开来。
林明真看他不说话,璀璨如星的眼眸一眨,伸手碰了碰江朔手中的酒杯,释然地叹道:“都过去了。敬你,我完整童年的唯一见证者。”
她的语气颇有几分洒脱,仰头喝掉了杯中最后一口酒。
杯酒入喉,月光朗照,但高楼之下的世界比月光更明亮——那是这座城市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火。
林明真的眼睛已经微微迷离,半垂着眼皮倚靠在吊篮椅上,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