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惊鸿(4)
嘶鸣声响彻天际,骏马在马道上飞驰,路过的驿站挽留不住他的脚步,即便是黑暗都不能阻挡前路。
江都就在前方了。童大成一声大呵,手起鞭落。身下骏马扬蹄狂奔,准备迎接即将出现在地平线上的终点。
童将军被外遣出城替督江候干私活这件事,除了督军的几个头们知道,乃是瞒得天衣无缝。是以当他顶着一张隔夜脸出现在城门口时,守门的卫兵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童将军……”小兵结巴了,“您怎么打城外回来了……”他顿了顿,“您怎么还剃胡子了!”
童大成几宿没合眼,本就暴躁的脾气眼下更为暴躁,“你小子他娘的大半夜怎么这么多屁话,开门!”
小兵看上去不过就是个刚长大的孩子,目光中还透着尚未褪干净的童真。他抬头看了看刚破晓的黎明晨光,把嘴闭了个严实。
童大将军策马进城的时候打他身边过,没跑出几步又调转马头回来了。
“城里最近什么动静?”
小兵抿着自己的嘴巴,也不知道这屁话该不该多说。
他啧巴了一下嘴,觉得谢永安不光脑子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这么个胎毛还没褪干净的二愣子都能进他们督军来滥竽充数,还摆在家门口丢人现眼。
小兵的头顶心当即挨了一下,虽然也不疼,但许是因为年纪尚小,他还是抱住了自己的头,本能地叫了声娘。
“眼睛不好就去治,脑袋不好就回家去。娘什么娘……叫爹还差不多!”童大成收拾了下手里的马鞭,“城里现在什么情况了?”
小兵刚想说,但突然想起了什么,拘谨地左右看了看。
童大成朝他勾了勾手指头,“小兔崽子,过来!”
“童将军……”
毕竟说的也算是半个军务事,小兵靠过去的时候,他也配合地弯下腰去听。
“临江那一边,已经有百姓开始搬家了,有的还是军眷。有往北城门这里搬,也有直接就出城远走去投靠亲戚的。”
童大成浓眉紧锁,“这才打了几日,就他娘的打不过了?”
“倒也不是打不过……”
天冷了,小兵说着说着就揣起了手。
“几个回合较量下来,其实咱们也没输。就是老百姓目光短浅,见打仗了就想着拖家带口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免得遭殃。”他充满稚气的脸上写着惆怅,“本是没什么的,只要不输就不会流离失所。但老百姓这么一跑,倒叫人心里不是个滋味。毕竟这仗是侯爷带着先打起来的,这大半月下来,也没见打出点什么名堂……”
童大成心里一咯噔,嘴上却装作云淡风轻,“打仗嘛,能是一天两天的事?老百姓懂什么!”
他言罢便驱着自己那匹老马像个没事人一样进城了。
现在是清晨,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寻常百姓大多还在睡梦中。街巷空寂,静得连早起的鸟儿都不敢扯着嗓子乱叫。
历史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已经流淌了千百万年,但战争无一例外总是伴随着颠沛流离。
在城中,只有督军将领可以跑马。但这个节骨眼下,要是有人大清早地干这件事,保不齐就会有百姓以为他们督军真的兵败如山倒,然后吓得全都拖家带口地跑光了。
现如今督江候坐镇军中,童大成惜命,不敢跑马,只能慢慢走。这一走,便走到了街头巷尾都应该热热闹闹起来的时候。
然而,今日的江都却与他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巳时已过,街巷里的人却依旧零星。铺子开了约半,掌柜们皆是一张等买卖上门的愁苦脸。
他买了三个包子充饥,继而又在城中铺子里喝了碗羊肉汤。
吃肉喝汤的功夫,童大成思忖了一下。他不准备回家,也不准备去袁府述职。因为袁二公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揍掉了半条命,这件事要是传到了督江候的耳朵里,估计比偷跑回来更要命。
简单对付了下与自己作对的肚子后,他穿城而过,直接去了江边的军营。
今日阳光甚好,映万物生辉。落在童大成身上时,溅起了一圈灰尘,让他看起来有点晦气。粗糙惯了的童大成毫不自知,大摇大摆地就入了营地。
他的归来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一位忍不住就怼他怼到了柳梢头。久别重逢,与同僚打闹了一番过后,那位怼他的人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的身后。那人不是督江候袁成业,也不是督军大帅袁宏渊,而是与童大将军平起平坐的谢大将军。
“哟,大成,我可听说你出城去替侯爷办大事了!”谢永安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是……事情办完了?”
冤家不愧是冤家,一上来就哪壶不开提哪壶。童大成嘴角抽了抽,答不上来。
谢永安围着他踱了一圈,又来回把他打量了一遍,“风尘仆仆,像煤堆里滚过一圈似的。也不先回家洗个澡,这是赶着来找侯爷讨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