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3)
雨一直下着,纷纷扰扰。滔江上笼罩着的薄雾一直到了午后才散得干净。江面辽阔,一望无际,好似大海一般浩瀚。
船坞旁,船舶停靠得整齐。这里是江都督军的营地,因南接东屏水域,是以鲜有民用船舶靠近。至多也就是像那一日护送五公主去和亲那般,有官府船舶通行。
风大,吹得江面浪花层叠,翻腾出的水腥味儿,即便站在江边的瞭望台上都能闻得到。
顺着这一江秋水而下,三十多里外便是东屏的领地了。
督江候望着那处有些出神。他仍旧穿着便服,却犹如风中劲松、这瞭望台上的烽塔,屹立不倒。
这是他坚守了半生的地方。他在这里长大,在这里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却不得不回晏都去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袁成业还记得自己的父亲说过,这就是他的命。因为他是袁家的独子,没有选择的权利,一切都得以袁家在朝中的基业为重。如若不然,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那时,他才明白自己这一生都注定会被家世束缚着。他只能接受,却又不甘于就此接受。
数年后,他还是迎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袁府有了一位出身贫寒的二夫人,这件事惹先皇龙颜大怒。因为这就意味着堂堂邕国的皇亲之女,竟要与一个平民女子共侍一夫。
也许便是在那时,他亲手种下了今日这等境遇的因。而现在,他来处理这由因而生的果了。
袁成业不曾后悔过什么,哪怕当年他不得已将那年幼的孩子送去南岳山,就算如今他须得为当时的年少轻狂付出血的代价。
滔滔江水,往事如烟如尘。终不过是随波逐流,早晚都会消散在时间的长河中。
“侯爷,江边风大,还是回营地里去吧!”
“永安,倘若要南下,这晨雾可是能护我们一段?”
谢永安立在他身后,被他这一句话吓得不轻,“侯爷,您要南下?南下……作甚?”
“我们与东屏,早晚都是要打一仗的。不较出个高下来,这事没完。我不想把这一仗留给下一代,他们会更为难。趁我现在还有这个精力一战的时候……”他定了定,掷地有声,“速战速决。”
江都督军大将谢永安吓得都结巴了,“侯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袁成业望着江水,平静地道:“家门前只能留看家狗。倘若有朝一日那狗显了狼性,便就留不得了。永安,你跟着我守在这滔江边,也快二十年了,当知何为养虎为患。江山社稷为重,武皇帝居安思危,我等理应赴汤蹈火。”
“可我们不是才送的五公主去东屏和亲?虽然出了差池,但我们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兵啊!这件事情究竟孰是孰非,还没定论呢!”
“这件事情不会有定论的。”袁成业回身,那双沉淀了五十载的眸子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现在双方各执一词,不过就是来回扯皮。拖延的,不是时间,而是我们的机遇。只有我们出兵了,才能让这件事看起来是我们邕国占理。”
谢永安默了半晌,“想来武皇帝在乎的也不是我大邕国在外的声名吧!”继而沮丧地叹着,“江都的百姓要受苦了!”
“战火不能烧到老百姓身上。”督江候斩钉截铁,“我们督军守卫了这座城池百余年,便不会让它沦为战争里的尘埃,也容不得东屏踏足分毫。”
“侯爷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他皱着眉头啧巴了一下嘴,“办大事的节骨眼,也不知道大成跑哪儿去了!好多天都没见那混子了!”
“大成已经被我派去办其他事情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袁成业沉了一口气,“南下这件事,要靠你了,永安!”
谢永安拍了拍胸脯,“不就是打那群东屏的矮子,以前也不是没打过!大成不在就不在吧,侯爷带兵也一样。左右这断后的事情,还是得我谢永安来!侯爷,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督江候复又望向那浩渺江河,“等下一个天时地利的时候,我们就动手。”
马车上,童大成打了个气势磅礴的喷嚏,唾沫星子横飞,直叫坐在他身旁的袁赫贤嫌弃地直接跳了车。
他这一跳,把潘时吓了一大跳,当即就勒了缰绳。马蹄子扬起,骏马昂首嘶鸣。车里的人猝不及防,摔得七扭八歪。
马儿咆哮完,紧接着车帘子后面的人也开始咆哮了。
“怎么回事呢!会不会驾车!”
招月嚣张跋扈,把车帘子一掀,刚想出去指着那车夫的鼻子骂,就被后面伸出的一只纤纤玉手给拽了回去。
潘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头就往地上找,唯恐马蹄子没长眼,把那金贵的二公子给踩了个对穿。与他一起找的,还有个满头大汗惊魂未定的童大成。
车轱辘边,袁赫贤全须全尾地站着,连头发都没乱。
他觉得莫名其妙,“你们停车看我干嘛!接着赶路啊!”